沙洲往前還很長很長,我沒看到有人。
我登上小船,船裡也沒人。
會不會是臨死前的幻覺?我問自己。不管他幻覺不幻覺的,先得找點吃的。
找遍船艙卻沒見到一丁點可以吃的東西,只見船篷邊上掛了個葫蘆,我摘了下來,晃了晃,葫蘆裡竟是滿滿的酒!
好!我抱著葫蘆,仰脖咕咕嚕嚕一氣喝完——
“好酒!我喝飽了——渾身都是勁——
“要是黑子他們來,我一個一個把他仨都按在水裡,給他們都灌飽,撐得翻白眼——
“不是用酒灌,酒我已經喝完了!是黃河水,又腥又臭有墊牙的黃河水——
“然後把他們綁到一塊兒,扔到沙洲上凍一夜,讓他們凍到一塊兒,都凍成冰棒——
“然後,天上不出太陽,下大雪,下冰雹,讓他解不了凍,凍得實實在在——
“不,乾脆下刀子,那刀子飛起來,扎得他們嗷嗷叫,那叫聲慘得很,就像那天死在我手裡的那條黑狗一樣——”
我胡思亂想著,眼前出現了幻覺:我看見了漫天飛舞的刀子……
我心裡很清楚:我不能出船艙,刀子不長眼,飄到我臉上咋辦?
我就躺在船艙裡睡覺,“嗷——嗷——”誰在叫?是黑狗?還是黑子?誰再嗷嗷,敢吵醒我——老子起來就——
再次醒來的時候見到了船家。
這船家是個老人,六十來歲的樣子,我只記得他滿臉滄桑,其他的記憶已經模糊。
因為當時還沒有從醉酒中完全清醒過來,甚至連他姓什麼我都沒問。
老船家的確是個好人,他本是來沙洲上設網捕魚的。
他在沙洲的一頭下好了網,回到船裡看見我在那裡躺著,他叫了幾聲我不答應,看看旁邊的空酒葫蘆,知道我把酒都喝完了,嚇了一跳,那裡是四斤酒啊,不得了!
他撐船把我送到黃河南岸的一個小村落裡,找了戶人家安頓好我吃住才離開的。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有些人想千方百計地置你於死地,而有一些人則會不計得失地援救你。
我們把要你死的叫仇人,救你活命的叫恩人。我的心裡只記得黑子他們的仇,和船家老人的恩。當然,恩和仇未必一定會報,但一定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