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語打消了。畢竟事隔多年,所有的仇恨哀怨都應該隨風而去了,記恨只能讓更多的愁苦和負擔傾軋著自己。為了緩和談話的氣氛,我的語氣開始軟化。
“是啊。”我說,“我以前之所以要欺騙你們,除了我們的敵對身份之外,主要是因為這隻面具應該歸我,因為最初是我花錢買來的,是我首先發現了它的價值。你們想從我手裡搶走,然後賣掉!你們不管賣給誰,誰出的價高就賣給誰,最後面具百分之百會賣到國外!而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想把它儲存下來,把它留在國內,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它是國寶。所以不管怎樣,即使要我死,我也不會把面具給你們!這個你是知道的。”
“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但現在我更明白了——謝謝你,謝謝你曾經拼著命來保護它!這正是我敬佩你的重要一點。”
棺材釘的話讓我有些震動,也讓我對他的印象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也許這便是時間的功效,讓仇恨消磨,讓思想轉變和昇華,讓一切最終歸於和平。這也許正是我們所期待的。
“我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聽臨汾的鐵蛋說你死了——”
“死了倒是好了!自從那年從侯馬跑出來,我吃了多少苦,你無法想象得出——,比死還難過——”
“那你就回來嘛!”
“我無時無刻都想著回山西,但是我是個有罪的人,回去已經不可能……”
我聽到棺材釘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可能在流淚。這是一種落葉難以歸根、狐死不能首丘的悲痛。
作為一個逃犯,他應該已經有了深刻悔恨;作為一個遊子,他更應該有了一種思歸的迫切。但事實上這種無奈充滿了正義與情感的矛盾。
我深深地嘆息,但除了嘆息,我又能做什麼呢?
棺材釘隱隱地啜泣,但除了啜泣,他又能做什麼呢?
“那年我從中越邊界逃出來之後,先到緬甸和泰國,在泰國混了八年,又去了越南,之後又輾轉去過很多地方。在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博物館裡,我常常看到中國的寶物。每當這時我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我漸漸知道以前的我是徹徹底底地錯了……但這又有什麼用?”
“其實那些事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現在不會有人追究你,你又何必在意呢?”我知道這樣的安慰很蒼白,但在沒找到更好的表達之前我還是說了出來。
電話那端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接著還傳來了幾下拍打桌子的聲音。接著便是哭聲,如同一個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孩子,蜷到母親的懷抱裡哭訴。
此時,我不知所措。倘若在十幾年前,即使我們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在彼此的面前示弱。而今天,往昔的對手、敵人卻談得如此真誠,真誠得讓人感到太多的世事無常。
太多的苦難,太多的經歷,伴隨著這位逃犯;
太多的悔恨,太多的思念,滌盪著這位遊子。
我開始感覺到,現在的棺材釘已經有了新的面貌。
他昔日偏執的心,已經在時光的沖刷下回歸正位。
“楊玉林——張楊——兄弟……”不覺間棺材釘已經改變了對我的稱呼。
他繼續說道:“在國外漂泊的這些年裡我幾乎走遍了世界各地的華人區,希望從同胞那裡打聽到一些流失出來的國寶,然後買回來請朋友捐贈給國內的一些博物館。也許這樣才能夠贖回我的罪過……”
對於棺材釘的話我深信不疑。我和他打交道多年,知道他是個自負的人,對自己所做的壞事從不避諱,所做的好事也絕不會謙虛。
此時,棺材釘的講述開始平穩了一些,再沒有先前的激動。
他慢慢地講起他在國外的遭遇,有些會讓我悲傷難過,有些又會讓我大笑不止,還有些則讓我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