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很多事情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想不通的時候換個位置就能想通。我是父皇元后嫡子,雖行五,前面四個裡死了兩個我的同母哥哥,我就是父皇的嫡長子。現在的皇后也有老六老十兩個嫡子,自然奪嫡之事膠著異常。
平日裡父皇對我多有嚴厲,一些苦差事也多派我去做,反而對其餘眾兄弟多有寵愛。我雖不是小氣之人,但是心裡還是不好受。聽了那一番話,我心裡的震動不可言說。原來如此。
要說我對那個位置沒有念想,那是假的,可如果公正的選了個明君,我也能乾脆的認輸、俯首稱臣。但是如果只是輸給了陰謀手段,我不服氣,所以一直想要爭個高下。現在我明白了,父皇真正疼愛的是我,只不過非常人之疼愛,而是帝王的疼愛。
他的心思真是玲瓏剔透,對奪嫡裡的種種變數洞若觀火。他說的輕描淡寫,我聽得驚心動魄。
我在心裡發誓,就為了剛才的這番話,無論將來如何,對這個朋友決不相負。
等到他成親的時候,我把母后留給我的稀世之珍的一對比目翡佩送給了他,算是小小的謝意和祝福。
我問他是否願意結識五皇子、我自己,他拒絕的斬釘截鐵。世人對皇帝的忠心恭敬,他卻認為那是屈膝折腰。我心裡大愕。我知道安和看似純良、實則狠辣,但我不知他骨子裡竟是這等桀驁,忠君這等理所當然的事在他看來竟是莫大的侮辱。
他確實是沒把禮教放在眼裡,不論他看起來何等守禮,骨子裡卻是不讓天拘、不讓地束的性子,就如吹過山崗的風,隨心恣肆。他彷彿是塵世之外的人,只是在對這世事冷淡而消極的旁觀,權勢富貴皆不在他眼中。
五皇子的朋友手下很多,可萬重的朋友只有他一個。安和對我殷勤或冷淡,關心或漠視,都是因為我這個人,而不是別的什麼。
這讓我想起了母后,在她的眼中,我們兄弟三人是她的兒子,也只是她的兒子,和我們是什麼身份無關。若是母后還在世,即便我已經被廢除皇子身份成了庶民,她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疼愛我。
安和或許還有所不同。若是有一天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會常常把我冷嘲熱諷一番,會一直斜著眼鄙夷嫌惡看我。我知道他不是故作清高,而是一種本能的厭惡。
我還不知道安和對我究竟意味著什麼,可我已經開始患得患失,終究還是不敢捅破我的身份。我借了風毓隆的府邸用自己的幾個下人接待了他一次,結果他落荒而逃。我鬆了口氣,又覺得羞愧:我隱瞞欺騙著安和,好獲得他的友情。
安和就像是上天的恩賜,來到我的身邊,從此心裡那個黑暗寒冷的破洞裡彷彿有了一點點光線。我本能的渴求著他,不知不覺想要靠近他。
兩個哥哥死了,母后死了,若不是我貪玩貓貪嘴,我也會在吃了父皇賞賜的鰣魚後,無聲無息的消失。我忘不了父皇鐵青的臉,可我同樣也忘不了事情最後的不了了之。六歲那年,我一月之間長大成人。我還是調皮搗蛋,我還是直爽大方,所有的人都沒看出異樣,只有我知道,失去親人的悲傷、對父皇妥協的失望,用盡心思防備著周圍的人,刻入骨髓的仇恨和無法報仇的憤懣,種種種種,讓一個孩子的心迅速的長大、迅速的蒼老,心裡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燃燒成灰、風化成粉、消散如煙,沒有了一點點痕跡。
這些年,不論我表現的多麼豪爽真誠、大方豁達,我都無法真正接納哪個人。不論我有多少朋友手下在身邊,心裡殘破的那個大洞還是那麼黑那麼冷。一言一行一字一句,帶著算計,帶著考量,帶著審視,帶著懷疑,我是這樣,周圍的人更是這樣,這是利益的博弈和交易父子、兄弟、夫妻,在百姓家裡最親近的人,在皇家卻是最需要提防的人、是對手是仇敵。我的心掙扎在無邊的黑暗中,相伴的只有寒冷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