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時候旁觀,唯一一次縫皮經驗也是主任看我眼巴巴的怪可憐。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另外一個剛畢業的醫生生病請假了,這第一助手怎麼也輪不到我。
老師的頭上不斷地冒出細密的汗珠,不一會兒頭上就是騰騰的白霧。小孩胎位不正,孕婦又摔了一交,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非常糟糕。一助的主要工作是幫忙遞器械。我從來沒有這樣全神貫注過,全神貫注到我忘記了從昨晚五點鐘起到現在,我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出了手術室,我差點就腳下一軟。蕭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外面,他扶住我,問,怎麼樣。
我搖搖頭,輕聲說,羊水栓塞。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他沒有反應。站在旁邊的閔蘇臉登時就白了。
“羊水栓塞?!”
我點點頭,我剛聽到老師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腦子裡也是轟的一聲。腦海裡全是當初上理論課時背的名詞解釋。羊水栓塞:羊水栓塞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產科疾病;是目前已開發國家最常見的產科母體死亡原因之一;發生機率約為8000至30000之一;原因為生產時因羊水即胎兒組織進入母親血流;引發一種類似過敏休克反應。 母體此時會出現血壓降低;呼吸困難;缺氧;心肺衰竭;凝血功能障礙;血崩等症狀。即使以目前進步的醫學;仍無好的治療方法。經急救後母體死亡率約為60%;存活但有神經方面後遺症(如植物人或半身不遂) 比率為32%;存活且正常者僅有8%。羊水栓塞的可怕在於它無法預防;也無法治療;死亡率又高;是產科醫師最怕遇到的夢魘。
“現在怎麼處理?”閔蘇回過神來了。
“換血唄,不斷地用新鮮的血液沖洗。”我轉過頭對蕭然解釋,“就好象那年太湖藍藻調長江水沖洗一樣,將血裡的羊水成分稀釋到可以忽略不記的程度。”
蕭然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溫柔地拍拍我的臉,乖,你現在的樣子恐怕比病人都難看,整個人都虛了。
“哎喲喂。”他不說我倒忘了,我泫然欲泣,“俺從昨晚上起就沒吃過東西。”
我一邊狼吞虎嚥地吃漢堡,一邊跟閔蘇描述情況。
“不幸中的萬幸,那個孩子倒是平安無事。”我喝了一口珍珠奶茶,嘆氣,“噯,真有些堵的慌,以前看到書上說羊水栓塞的死亡率是90%的時候,我只覺得原來這麼高啊。現在真有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很恐怖。怎麼說呢,生命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
“行了,你這個現在不還正在搶救嗎。上次那個初三的女生才叫人扼腕呢。”閔蘇撕了點我的漢堡放嘴裡。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
那個女生是我們心理上的一道陰影。我們剛正式到婦產科實習的第一天(大四見習的時候是每個科室都呆一段時間)就碰上一個初三的小姑娘來作人流。當時那個小姑娘還嘴巴超甜的“姐姐”長“姐姐”短。我們看她年齡小,不懂事,遭這樣的罪只覺得心疼。手術完了以後,她小臉蒼白,揹著書包去上學。我叮囑她,最近都不要做劇烈的運動,好好休息,加強營養。她一面看手錶,一面笑嘻嘻地說知道了。結果當天下午救護車就送來了一個人,說是上體育課測長跑的時候大出血。等到送進手術室,她的呼吸脈搏血壓等所有的生命指標都已經檢測不到了。我們看著那條被血染紅的藍色運動褲,跑到衛生間裡吐到膽汁都出來了。
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中午的時候還叫著我們姐姐,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再也不會說出話來了。
“想想看,生命是這樣的脆弱。我們總是想,今天睡去,明天醒來,太陽會照常升起。明天也許是豔陽天,但我們未必有機會看到。”閔蘇淡淡地笑,這一個月以來,她也很不快樂。
蕭然在旁邊看著我們,沒有插話,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