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瞭然頷首,嗓音淡了下去:「便是厭我也沒法子。若隨便從路邊抓個男人,事後少不了要滅口……」
想起她有個青梅竹馬、且不會被人詬病的薛岑,寧殷話音一頓。
趁虞靈犀尚不清醒,他自動將此人跳過,繼而道:「小姐又不喜我殺人,此法自然行不通。」
「不。」
虞靈犀還是這句話,手指絞得他衣襟發白,「我若在此……和趙玉茗、有何區別?」
案几上的檀香裊裊,牆上斗大的「佛」字,仿若禁咒籠罩。
寧殷眸色微動,有時候真是佩服虞靈犀的臉薄與執拗。
「身處佛寺禪房又如何?」
寧殷嗤地一聲,「小姐眼下如萬蟻噬骨、欲焰焚身,可座上之佛依舊無悲無喜,可曾來救你?」
陪在她身邊的,只有他這個惡人。
虞靈犀無力反駁,在他懷中蜷緊身子,汗水浸透了內衫,已然撐到了極致。
忍這麼久,定是很痛苦吧?
真是可憐。
寧殷將視線投向禪案下那塊不起眼的青色地磚,屈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大腿,遲疑了一瞬。
終是在虞靈犀難耐的低吟中起身,走到案幾前,用力踩下那塊地磚。
隨著機括的輕響,虞靈犀身下的打坐床轟隆移開,露出一條幽深不見底的石階密道來。
都說狡兔三窟,此處便是寧殷最後的據點,除了幾個親信,並無其他活人知曉。
若是折戟見他帶生人來此,並且,還是個女人……
多半會以為他瘋了。
他彎腰抱起難耐喘息的虞靈犀,伸手,將她的腦袋輕輕往懷裡靠了靠,方一步一步邁下密道石階,直至神情沒入陰暗中。
虞靈犀五感遲鈍,感覺自己一會兒飄在雲端,一會兒又落入水裡。
從混沌中睜眼,方覺眼前一片漆黑,已經不在禪房之中。
她不知道寧殷要帶她去哪裡,只能聽見寧殷沉穩的呼吸自頭頂傳來。
黑暗中微微顛簸,虞靈犀本能地伸手繞上寧殷的脖子,貪婪地靠緊些。她像渴水之人遇見了一片綠洲,每貼近他一分,那股難堪的燥熱便消減一分。
她的臉貼得緊緊的,散著甜香的滾燙呼吸掃過寧殷的頸側。
寧殷的腳步微不可察地一滯,又若無其事地重新邁開步履。
「快到了,忍著些。」他的嗓音低啞了些許,步履也加快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寧殷停了下來,將虞靈犀平擱在一張坐榻上。
四周還是很黑,沒有一點光亮,唯有封閉已久的陰涼陳腐之味淡淡縈繞。
寧殷坐在榻邊,過了須臾,又俯身靠近些,望著榻上小小隆起的一團輪廓道:「此處已不在寺院,小姐可放心了。」
離得近了,才發現虞靈犀抖得厲害。
並非是情難自耐的微顫,更像是恐懼的顫抖。
想起上次在黑暗的倉房內,她亦是蜷縮抱膝,渾身顫抖……
怕黑?
寧殷想了想,撐著手臂起身。
才剛離開一步,手腕就被人攥住。
她柔軟嬌嫩的手掌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散發出不正常的灼熱。
寧殷嘴角一勾,拍了拍她的指尖道:「小姐怕黑,我去點燈。」
腕上的手一顫,稍稍鬆開些許。
寧殷熟稔地摸到火引,負手將四壁的油燈一盞盞點燃。火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高大,冷峻,像是一隻跳躍著的巨獸。
待光芒驅散了陰寒黑暗,寧殷方吹滅火折,轉身望向蜷縮低哼的虞靈犀。
火光照亮了她如玉般緋紅的臉頰,也照亮了她唇邊刺目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