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緩慢地在桌面移動,神情專注,動作輕微。“我記得曾經對你說過,行善作惡同樣得付出代價,付出高昂的代價。需要償付賬單的時候,只有善良的人才不會拒絕付出。他們之所以不拒絕,是因為他們絕不是被迫支付,像一個誠實的賭徒那樣。壞人則會矢口抵賴,因為誰也不指望他們當場或在別的任何時候付賬。好人不能拒絕,也許因為行善而付出代價的時間比起作惡來更長些。你以往不是沒有這樣做過,不是沒有付出過代價,現在要這樣做不會那麼糟,不會像你以往所經歷的。”
“說下去,說下去。究竟要我幹什麼?”
拜倫沉思地瞧著自己不斷移動的手。“他從未承認他殺害了她。他們迄今所取得的對他的指控惟有布朗的口供,這幾乎等於零。你可以說那天晚上他在這兒同你一起。布朗總是說每天晚上都看見他朝那幢大屋子走去,進入屋內。鄉親們會相信你。他們會相信你的話。他們寧肯相信你而不會相信他與那女人像夫妻那樣一起生活,然後把她殺死。再說你現在上了年紀,他們不再會因此做出任何可能有害於你的事。而且,我認為你已經習慣他們可能做的任何事。”
“哦,”海託華說,“嗯,是呀,是呀。他們會相信那話。那太容易了,妙極了。對所有人都有利。然後他會回到曾為他受過苦的人身邊,布朗得不到賞金會害怕她的孩子變得合法,於是又會逃跑,而這一次會永遠消失。於是就只剩下她和拜倫。既然我已年老,而且很幸運,活到老還不曾領受過愛的絕望滋味。”他不住地顫抖,現在卻抬起頭來。燈光下他的面孔顯得光滑,像塗過油似的,扭曲抽搐的面膛在燈下閃亮。早上剛換的久洗髮黃的襯衫已被汗水溼透了。“並不是因為我不能,不敢那樣做,”他說,“而是因為我不願意!不願意!你聽見了嗎?”他從椅臂上抬起雙手。“因為我不願意那樣做!”拜倫沒有動,放在桌上的手也不再移動了。他注視著對方,心想他不是在衝著我叫喊,像是他知道有什麼東西離他比離我更近,需要被說服因為這時海託華高聲地喊叫:“我不願意那樣做!我不願意!”他緊緊地捏著雙手,高高地舉起,滿面淌汗,嘴唇咧開,現出咬得緊緊的腐壞的下排牙齒,鬆弛的灰褐色的肌肉從牙床的四周長長地下垂著。突然,他的聲音升得更高:“滾出去!”他厲聲大叫。“滾出我的屋子!滾出我的屋子!”接著他朝前伏倒在桌上,面孔夾在他伸出的兩條胳膊和緊捏的兩個拳頭之間。兩個老人走在拜倫前面,到了門邊拜倫回頭一望,看見海託華仍然伏在桌面上未動,他的禿頭,緊捏拳頭的兩條伸出的手臂,端端地照在燈罩下的光圈內。敞開的窗戶外邊,昆蟲的鳴叫聲仍然不息,沒有任何變化。
十七
那是星期日晚上的事。莉娜的孩子出世在第二天早晨。剛剛拂曉時分,拜倫勒住嘚嘚賓士的騾馬,停在他離開還不到六個小時的那幢屋子前面。他一翻身下地就跑起來,跑上通往昏暗門廊的狹窄小道。儘管在匆匆忙忙地奔跑,他卻又彷彿看見自己兀立著,注視自己,帶著嚴肅但並不驚詫的神情在思索:“拜倫·邦奇在為生小孩忙碌。兩個星期前我要是看見自己這副樣子,準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誰要是這樣對我說,我會說這是撒謊。”
這時窗戶還黑洞洞的,六個小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