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厚一本帳本,就算是有人重複行賄,數量想必也不會少。
比起張延齡收了多少賄賂,夏靈瞬更擔心的是上面的人名,她認識的官員不多,也就內閣那一群人,要是這裡面再出什麼六部尚書之類的,恐怕朱厚照不會善罷甘休……
吳眉接著開口道:「第二本帳簿之中還有曾經被張府杖斃的僕從的賣身契,若無故杖斃僕從,雖不能以命抵命,卻也要受廷杖之刑,多條人命累加,足夠降罪嚴懲了。」
夏靈瞬這才看向依舊跪在下首的吳眉,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神情中的那一縷倔強依舊還在,讓她原本艷麗的容貌多了一絲愁苦。夏靈瞬沉默許久,還是問道:「你給這些東西為的是讓我和你一起出手?你想讓他死?」
吳眉只是平靜地開口道:「換成平常人家,這樣的罪責只怕是『人人得而誅之』,難道就因為他是太后的弟弟,王法就要為之動容嗎?」
「這些人的家人呢?」
吳眉垂下眼瞼,低聲道:「只要上門來問,就說他們在侯府好吃好喝,相當於是半個主子,恐怕他們的家人連自己家的孩子已經不在了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替他們伸冤?」
夏靈瞬聽得一清二楚,道:「那你呢?」
「民女生自成化十八年,弘治九年與表兄訂下婚約,本應嫁人,但弘治十年年底與未婚夫一同上街置辦家中年貨時被張延齡藉機強擄至建昌侯府,未婚夫被建昌侯家的奴僕打傷,雖未要了性命,卻因此得了惡疾,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吳眉停頓片刻,哽咽了許久,才道:「他原本中舉,即使不與我定下親事,也應當好好活著……所以民女要為他、也為自己討回公道。《大明律》記載,凡豪勢之人強奪良家妻女奸佔為妻妾者,絞。」
算來吳眉被搶那年不過十五歲,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紀,明明可以與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卻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其間的痛苦可想而知……
「可你若是親自狀告張延齡,以你的身份,只怕是免不了要吃苦。」
夏靈瞬也讀過一些《大明律》,雖然說這是當初太祖皇帝定下來的金科玉律,後世一個字也不能變動,但時代不斷變化,其中一些律條早已不在民間適用,更算不上罪責,便也不必在意,但也有一些律法一直根深蒂固,明明並不合理卻始終存在。
比如「妻妾告夫及夫之祖父母父母,杖一百徒三年」,為的就是「家醜不可外揚」。一旦吳眉決心要親自上陣把這件事情鬧大,眾目睽睽之下必然少不了這個步驟,就算夏靈瞬儘量保著吳眉,也逃脫不了讓她住幾天牢房,萬一吳眉出了什麼意外……
「民女不怕。」吳眉苦笑一聲,道:「民女要是害怕,早在當初被人擄去的時候就一根白綾吊死,何必等到今日?民女來求皇后娘娘也並非是想借這幾本帳本賄賂娘娘,好讓娘娘站在民女這一邊來痛打落水狗……民女之所以走到今日,為的就是求一個心安理得,求一個世俗公道。」
夏靈瞬雙手疊在一起,沒有說話。
朱厚照就是再怎麼想整治張家,也不會做到讓張家家破人亡的地步,更不用說要往死裡整張延齡了。也不是他完全不想,主要是孝道所束縛,張太后是他親娘,如今還健在,當著老孃的面抄舅舅的家,再把舅舅送上斷頭臺,把張太后氣出個好歹來,朱厚照就成了「不孝子」。
雖說大部分文官都看不慣張家,恨不得張家早點敗落,但要是朱厚照觸犯到了這幫子儒生的底線——「孝」,那恐怕就不是小打小鬧了。
但是張延齡所作所為實在是過分,欺男霸女、殺人佔地,樁樁件件都在夏靈瞬的底線之下,無論如何,夏靈瞬都不能容忍他繼續蹦躂。
「萬歲爺不會容忍張家兄弟繼續站在朝堂之上的,如今他們已經回家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