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楊媽媽哭道:“順平侯夫人,您可要為您親妹子做主啊!我們家小姐金玉般嬌養的人兒,我年輕時給她餵奶,連拍奶嗝都不敢大力拍,如今倒好,整日受夾板氣還不說,懷著身孕被推下湖水,生死未卜啊!嗚嗚,若小姐有了什麼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
楊媽媽的聲音很有穿透力,睡蓮被她哭得腦仁疼,就在此時,一個秀美的丫鬟端著粉彩茶盞而來,恭恭敬敬的遞給睡蓮,“太醫馬上就來了,還請侯夫人稍安勿躁,先喝杯甘露茶歇歇。”
睡蓮疾走了一陣,此刻又被楊媽媽哭得七上八下,正想喝杯茶定定神,可目光落在遞送茶盞的那雙纖纖玉手上戴著的蜜蠟佛珠上,都說千年琥珀、萬年蜜蠟,睡蓮見過寶貝無數,一看便知這串蜜蠟佛珠價值不菲,成色和以前祖母顏老太太戴的那串有些相似,絕非房裡一個丫鬟能擁有的寶物。
心中警鈴大作,再打量這人的容貌裝束,一張秀麗清純的瓜子臉,梳著尋常丫鬟樣式的雙丫髻,用紅緞帶扎束,耳垂上戴著燈籠墜子,穿的卻是一身楊柳青素絹對襟褙子,月白色馬面裙,裙角還飾著八寶瓔珞裙遙А�
今日太夫人宴請上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罩上一件簇新的大紅比甲,很是喜慶齊整,而這位的穿衣打扮言談氣質非主非僕、不像開了臉的通房,也不像是侍妾,睡蓮感覺不倫不類,可週圍的人卻司空見慣似的不發一言。
睡蓮收回了手,端坐在玫瑰椅上,問道:“你是何人?”
“我——。”那佳人端著茶杯的手一顫,一排貝齒輕輕咬了咬殷紅的下唇,低聲道:“奴婢叫做明珠,是伺候在五少爺內書房伺候筆墨的。”
所謂在內書房伺候筆墨,是委婉含蓄的說法,實則就是夫人進門之前,由長輩出面開了臉的通房丫頭,其含義不在伺候筆墨,而是伺候床榻,而這位明珠姑娘,是太夫人賜給五少爺的。
慧蓮有時和玫兒、睡蓮抱怨太夫人偏心大哥大嫂,卻從未提過房裡這位地位特殊通房丫頭之事,一來這種事不好說起,二來慧蓮好面子,自己對一個丫鬟束手無策、敬而遠之絕對不是有臉面的事情。
這時在一旁嚎哭的楊媽媽止了淚,憤然指著明珠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小娼婦!整天挑唆著太夫人敲打我們家小姐!還想停了避子湯生兒子!這會子見小姐落水傷了胎氣,就故意裝好人端茶遞水來慪我們小姐!做你孃的千秋大夢去!我們小姐福大命大,定會母子平安!”
言罷,楊媽媽就要過來撕扯明珠。睡蓮對添炭使了個眼色,添炭以前是獵戶出身,很有一把力氣,她從後面縛住楊媽媽的胳膊,將其拖到耳房去了。
睡蓮看見明珠眼裡瞬間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心中冷笑一聲,對慧蓮的陪嫁丫鬟侍琴、侍棋說道:“楊媽媽因你們夫人遇險,此刻生死未卜,這會子急瘋癲了,趕緊灌一副安神湯下去,莫要耽誤了。”
“是。”侍琴應聲道,忙命人下去將現成的藥丸用開水化開,一口氣化了兩個藥丸,楊媽媽估計明日下午才會醒了。
乘著混亂的當頭,侍琴悄聲提醒睡蓮,“她是太夫人給的。”
睡蓮也猜的□不離十,暗歎楊媽媽關心則亂,被明珠激一激就上了當,大罵明珠是“小娼婦”,莫說明珠是身世清白的家奴,即使太夫人真的給五少爺塞進一個娼婦做通房,這話不能說出口。
單單被慧蓮的奶孃罵為“小娼婦”這一條,明珠也會輕而易舉的在太夫人面前上眼藥,編排慧蓮的不是。
明珠跪在地上,手中的茶盞高高舉過頭頂,紋絲不動,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含著淚,晶瑩的淚水似墜非墜,真是我見猶憐。
睡蓮暗歎,這是個人精啊,臥榻之側睡著這種心機頗深的女人,難怪慧蓮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從楊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