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進到足以凍斃人的深池找珠子時,他義無反顧代替小宮女們下水的一片豪膽。
也許是為他金銀不求財寶不求,只求見她一面的直傻,讓她印象深刻。
她真的想救他。
然而七哥沒正面應允她,她便讓左右宮女又給領出去了。
爾後三四日裡,她總是猜想那個男人的情況。
他被殺了嗎?
因為六哥的死而賠上寶貴性命嗎?
還是被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父皇會給他將功折罪的機會嗎?
還是拿他來平息蘭娘娘的喪子之痛?
她本來只是胡思亂想著,但一天夜裡,她夢見他血淋淋的模樣,同樣一襲血汙的戰袍,她醒來後哭了,為一個她不相熟的男人落下眼淚,並且鬱鬱寡歡了良久。
又過幾日,她與伏鋼在皇城裡巧遇,她驚喜於他的平安無事,伏鋼卻是淡瞅她一眼,轉身離去,將她那時的喜悅拋諸腦後。
之後伏鋼在戰場上往往返返,有時大半年都不曾聽聞他的訊息,後宮裡幾乎不談論前線戰事,尤其伏鋼不是俊逸美男子,皇女們更沒興致多放心思在他身上,眾嬪妃關心的只不過是誰又懷上龍子龍女、誰又得寵誰又失寵、進貢來的最大顆珍珠是賞給了哪名愛妃……
她只能偶爾從幾名路過的小太監嘴裡聽見“伏將軍大捷,這回又勝了”的少少訊息才得知他近況。
而她做過最瘋狂的事情就是匿著名,寫了簡訊,信裡要他注意身體健康,平安凱旋歸來,再悄悄派人想辦法送到前線,有時還會挾帶好幾個平安符一併送去。
依伏鋼的性子,他不會知道是她,應該也不曾擱在心上,她卻還是這麼做,樂此不疲。
她喜歡他嗎?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不知道將一個人懸掛於心是什麼滋味,她以為自己當他是朋友,直至及笄,她從小女娃變成了小姑娘,少女的心思讓她開了竅。
想起伏鋼她會臉紅,聽見伏鋼將要歸來,她可以坐在銅鏡前傻笑好幾日,若知道伏鋼會出席慶功宴,她想將自己打扮到最完美讓他瞧見。
她是喜愛他的,她確定。
只是伏鋼這塊比石頭更硬的鋼鐵,還是離她好遠,她往前,他就猛退,她追了一步,他退上十步。
“公主,您要是真喜愛伏將軍,請皇上指婚嘛,聖旨一下,伏將軍就是您的了。”小宮女一路見著李淮安的單相思,替她不值,所以也替她想了條妙計。
“我二十六弟才剛學說話,他懂什麼指不指婚?”三年前,她七皇兄和十七皇叔將父皇從龍座上扯下,推了甫出世不久的二十六皇弟繼位,國政大事由穆宰相全攬,皇帝形同虛名,所幸穆宰相併無貳心,盡心輔政,維持皇城及社稷的祥和,功不可沒。“再說,真要指婚,你瞧伏鋼會不會遵從。他那種硬脾氣,絕對會先殺到宰相府,拿刀架在穆宰相脖子上,要他撤了這鬼指婚。”
“能高攀上公主您,是他三生修來的福分,哪這麼不知好歹!”
“偏偏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高攀。”李淮安太認識伏鋼,她知道他藏了哪些心思,他與那些攀權附貴的人不同——誰不知道娶了個皇女,未來官途順遂不說,他也毋需再扛著大刀、拿著性命跟小兵小將上戰場,只要安穩當他的駙馬爺,享盡榮華富貴。可伏鋼不是這種人,是小兵也好是大將軍也罷,他都不會改變想保家衛國的初衷。所以她覺得他傻,又覺得他傻得可愛、傻得讓她無法將眼神從他身上離開。
“也只有他敢對公主您這麼不敬了。”
“也只有他敢對我這麼真誠了……”
“大吼大叫才不叫真誠。”
“難道唯唯喏喏就是真誠嗎?”想起那位老纏著她的尚書,她就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