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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三百公里,隨身所攜帶的無非是一隻乾糧袋、一個水壺,還有一把雨傘。1938年4月,參加步行的同學全部安全抵達昆明,團長黃師嶽按照旅行團花名冊逐一點名,確認無誤後將花名冊鄭重移交給已經先期到達的清華大學校長、西南聯大常委梅貽琦。此情此景,令現場的人無不潸然淚落。

身在北平的劉文典一直透過報紙或其他渠道掌握著清華師生的動向,連做夢都感覺似乎仍和他們在一起。其實他原本完全可以選擇一種更為安逸、更為平穩的生活,但他卻始終放不下他的職業、他的學生。當聽說清華師生經歷千難萬險逐漸會合於昆明時,他內心這種追尋同道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在北平城裡,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當然知道這個選擇就意味著兇險,意味著絕境。但作為一名文人,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是不應該選擇退縮,他應該與他的事業同在。1943年7月,劉文典在一封信裡曾簡略傾吐過自己當初選擇南下的堅定心志:〃典往歲浮海南奔,實抱有犧牲性命之決心,辛苦危險,皆非所計!〃對於一位沒有顯赫官場背景的大學教授來說,獨自一人,左右輾轉,奔波千里,其間甘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體會了。

1938年春,劉文典悄然辭別家人,挎上個小包袱,簡單裝了點乾糧,就踏上了南下的路途。當時國家很多地方都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行蹤稍有暴露,就可能會有性命之憂。幸得著名物理學家、清華大學教授葉企孫先生的妥善安排,劉文典選擇了一條相對安全的〃曲線救國路線〃,先是到天津,再由天津到香港,由香港到安南(今越南),最後抵達昆明,歷經兩個月。

一路上,眼見山河破碎、草木荒涼,劉文典的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十六歲外出求學,似乎就將生命完全交給了動盪與波折,從早年的嶽王會到後來的辛亥革命,從〃五四運動〃到抗日戰爭,幾乎從來就沒有消停過。而在劉文典的內心世界裡,又是多麼希望能夠擁有一方真正寧靜的天空,可以讓他安心鑽研學問,放大人生的光彩!

第36節:千里走聯大(2)

每每想到這些,劉文典總是心緒難平。這一天晚上,在一個半路寄宿的地方,他遙望星空,浮想世事,腦海裡突然湧現出無限感慨,於是拿出一張粗糙的草紙,在上面記錄下了當時的心境:

胡騎滿城天地閉,風塵■洞竄要荒。

三邊鼓角聲猶壯,千載文章志未償。

新夢迷離思舊夢,故鄉淪落況他鄉。

觚稜回首知何許,萬里秋山路正長。

冷月寒星,劉文典輕輕吟讀這首一揮而就的詩句,眼睛有點溼潤。夫人張秋華和年幼的兒子劉平章尚在北平,情勢難料,時刻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好在夫人幹練獨立,在遇到危急困難時往往比劉文典還冷靜果斷,這倒讓他稍感寬心。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獨身留在安慶故里的母親,時局動盪不安,老人年事漸高,作為兒子的原本應該陪侍左右儘儘孝道,但如今他卻要奔波在追逐個人夢想的路途上,只能遙相惦念,真是愧疚難當。

他明白,一向深明大義的母親勢必能夠體察他的苦心,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更何況他是一個讀書人!任何困難險阻,都抵擋不了他的腳步,正如20世紀後期一位青春詩人所吟誦的那樣,〃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就這樣,一路走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忍受著飢餓和勞累的雙重煎熬。1938年5月22日,滿面塵灰的劉文典出現在了梅貽琦的面前。梅貽琦剛剛吃過晚飯,想到學校校舍緊張,一時又沒有妥善的安置,心裡覺得煩悶,就出了房間,隨意溜達,腦海裡還在想著校舍的事情,突然聽到一個幾乎有些哽咽的聲音:〃月涵兄,我來了。〃

梅貽琦定眼一看,原來是劉文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