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有些遲疑,他見陳世興滿腦門的汗珠子,並不似作偽,他也知道在這個大殿裡的不是當朝一品就是將來的當朝一品,因此並不不敢疏忽怠慢,他道:“回大人,此處並無預備醫官。這裡離太醫院也遠著呢,沒有吩咐,奴才不敢自專。”
宮裡出了事,他們這些太監是首要被看管的,除了吩咐能去的地方,就是去茅房都得個人相互監督著一起去,更何況去太醫院那麼遠的地方?
沒有最好,要的就是沒有!
陳世興臉色又白了幾分,昏昏然欲倒,他連笑都維持不住了,含混的道:“是嗎?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太監看的不忍,終於道:“這裡雖然沒有醫官,但陛下身邊的惠慈大師是個得道高僧,也是杏林聖手,大人若是能得他看上一看,想必也是可的?”
陳世興如聞綸音,打起幾分精神來,臉上又露出一分笑意,道:“太好了,本官與惠慈大師也是見過面的,想來他不會推辭。還請小公公代本官去給惠慈大師知會一聲,就說‘有一位叫陳世興的大理寺少卿胃痛’,請他來看看我。”
除了這個大殿,陳世興這些官員也是不能隨意走動的,只能讓惠慈大師來見他。
惠慈大師就在隔壁宮裡,沒有超出小太監的活動範圍之內,只是光明正大的傳一句話而已,又沒有什麼夾帶,因此他並不推辭。
他將陳世興的話重複了一遍,又道:“等奴才回了管事太監,就替大人傳話。”
這是規矩,陳世興也明白,便點點頭,又好好道了謝,就讓小太監去了。
早有閣老看見陳世興和小太監說話了,因兩人都是小聲交談,即便離得近的,也聽的並不是很真切。有小心謹慎的閣老問道:“陳少卿,你剛才跟那太監說什麼呢?有什麼事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說,非要避著我等?”
陳世興捂著胃部費力起身,眾人都視線放在他身上,這才發現他滿頭滿臉的汗,臉色卻白的不正常,不像發燒的樣子。
有大人驚道:“陳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陳世興顫抖著身子回道:“不瞞眾位大人,下官有些積年的胃病,恰巧這個時候犯了,方才也是詢問那位小公公這裡可有預備的醫官,小公公回說沒有,倒是有一位杏林聖手惠慈大師在,下官便請他為在下給大師帶話,請他來看一看在下。不得已之事,並不想驚動眾位閣老,是以才小聲說話,下官慚愧!”
眾位閣老聽了他的話,心有慼慼,在座的,誰沒有個胃痛腹痛便秘的小毛病?陳世興這一看就是徹夜操勞,濃茶喝多了,又常年飲食不協,突然間犯了急病了。
有老大人嘆道:“事急從權,你要知道些厲害,莫要做多餘的事,給我等添麻煩,知道嗎?”
這個敏感的時刻,他們最怕的是又發生新的事端,亂上添亂,觸動皇帝敏感的神經。殘忍一點說,陳世興這個時候要是昏頭做了什麼,被人發下拉出去杖斃,誰也保不下他,誰也不會保他就是了。
陳世興額頭的冷汗又加了一層,他內心苦澀。胃痛是真的,但不是熬夜熬的,是嚇的!
他實在想不出莫磐的圖紙怎麼會出現在兵部裡,他在這個‘私造兵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是忠是奸,還是被陷害的,他通通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不是該如實將他的發現給說出來!
他應該說出來,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正義。
但是,什麼是正義?陳世興已經不是二十來年前的毛頭小子了,他是真刀真槍的從一個貧家子奮鬥上來的,他要是個耿直不知變通的老學究,他也不會在不惑之年就高居正四品京官了。大理寺正卿為什麼能心大的趁著年節回鄉祭祖,朝廷還給批了假呢?另一個少卿到底有沒有摔斷腿為什麼沒個人去問一問呢?就是因為陳世興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