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自若,說出來的話讓四座都訝異且摸不著頭腦: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見她穿著兇殺血衣站在門外,她自己早先也承認了人是她殺的,這會兒還想賴賬不成?
縣官也被她弄得頗有幾分惱火,“你自己親口承認殺了人,現在又當堂翻供,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公堂之上任由你兒戲不成!”
“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我殺了人。”蘇令瑜像是費解,微微歪了一下頭,正正直視著縣官的目光裡卻幾乎沒有情緒,“我只是在他要殺我的時候,出於反抗,捅了他幾刀而已。”
縣官幾乎被她氣笑了,手指節把案頭敲得梆梆響,“他就是被你捅死的!”
“胡說!”有那麼一瞬間,蘇令瑜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彼時房內失火,他若是已經死了,我何必把澆溼的棉被蓋在他身上避火?仵作驗屍我也在場,連仵作都不能確準他究竟是何時死、如何死的,你空口白牙就說人是為我所殺,武斷擅專,這是為民父母官能有的嘴臉嗎!你現下這番論斷,若對我官聲有分毫影響,我就是進京告到天后面前也要告倒你!”
她這一番反客為主,真就讓滿堂的人張口結舌了片刻,縣官怒氣衝衝招來下屬詢問。確實,由於蘇令瑜捅人和縱火都做得太快,連仵作也不能確認那個人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斷氣的,甚至連蘇令瑜都不知道自己離開房間的時候那個人究竟是真的死了還是暫時失去了意識。在這件事弄清楚之前,怎麼判可是個問題。
因著張天忠在這兒,縣官是有把這案子快些“解決”的意思的,沒想到蘇令瑜頭頸這麼硬,叫他頗有幾分官威被犯的惱羞成怒,連鬍子都要翹起來了,“誰知道那是不是你為了脫罪故意為之!”
“我既無罪,何來脫罪一說!”蘇令瑜分毫不讓,“我初來交城,並無一人認識,更不可能結得仇家,為什麼平白無故殺一個雜役?更何況廨院雜役臉孔我張張記得,分明沒有這個人!朝廷命官下榻官廨,卻在住所遭來歷不明的兇徒襲擊。我若非為自保捅傷了他,此時死的就是我!你們在座高高小小又有誰脫得了干係!事到如今,那兇徒身份分毫不差,卻在此處無理取鬧盤問於我逼我認罪,你是什麼居心!”
話說到這份上,縣官也知道這事的流程確實有點問題,既已被蘇令瑜當堂說白,想要誘導她認罪已不可能,只是他有人託底,按死一個小官並不難,無論大小,先按她一個罪名總沒錯,讓她這個官身保不住,之後就什麼都好說了。
想到此處,縣官又朝張天忠看了一眼,當即拍板道:“此犯兇惡,心智失常,即刻給我拖下堂去關押!”
蘇令瑜料到這一出。照理說案情沒審明白,此時哪怕把她關起來,早晚也還是要提審的,但既然有人甘冒風險在廨院裡僱兇殺人,想必已是非要她死不可,那麼這遭被關起來,還能不能活著出來就未可知了。
更何況,在入獄搜身裡被發現了是個女人,她哪怕這樁罪名脫去,假冒朝廷命官的欺君之罪也足以要了她的小命。蘇令瑜當然不能讓他們真把自己押下去,她迅速把心中說辭順了一回,當場狠狠一掙,正要再辯,忽聽門外一聲通報:“長安來使!長安來使!”
通報者的聲音略顯慌張,堂內眾人在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以後,神色也變了。唯有蘇令瑜心中一震,而後激起十尺高的興奮,倏然扭頭去看黑洞洞的門口。
衙役過後,一襲飄逸的僧袍衣袂翻卷,跨入門內。來者正是慧清,他左手捧穩金卷密旨,目光四下一掃,便道:“交城官眾接旨。”
堂內的氣氛瞬間微妙而緊張了起來,押著蘇令瑜的衙役紛紛鬆開了手,蘇令瑜沉默著起身轉向門口,恭候旨意。
慧清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目光,點了蘇令瑜一下,基本就確認了她的身份。他沒說太多,只將金卷展開,宣讀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