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惠年年為其上香拜墳也不為過,可這樣賢德的良臣只活如曇花一顯,死後背了天下罵名。
結案後,重翼靜靜站在荷花池旁看雨,這是他和容瀾初遇的地方。
雨滴細細密密落進池塘,泛起層層漣漪,泛不起他心底的死寂。
時光漫長,歲月煎熬,每一次呼吸都是窒息。
原來這世上少了一個人的存在,會變得這麼寂寞。
小蝶說,皇兄,你難過就哭吧,沒人規定皇帝不能哭。
可他不難過,他只是絕望而已。
“皇上,您的龍袍都溼透了,跟奴才回去換掉吧!”張德上前小心勸著,為容大人翻案過後,皇帝便一個人站在這池邊發呆,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也不讓人靠近撐傘。
王太醫說皇帝心中鬱結難消,不是藥石可以化解,若再悶在心裡任其發展恐怕會落下病根。
可太后娘娘和公主勸解過無數次,皇帝不再像之前那般大鬧宣洩,只平靜地說著自己很好。
這樣的反應更讓人擔心!
忽然遠處有宮人奔來,“皇上,不好了!太子殿下悄悄出宮了!”
京郊一片密林,雨中走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兩人停在一座無名墓碑前。
徐仲博道:“太子殿下一直追問臣策書的作者,今日他平冤昭雪,臣也終於能帶太子來看他!容尚書若能親自教授太子,定比臣好上千倍萬倍。”
太子天資不佳,容瀾所書策論通俗易懂,簡單的言語間便有大智慧,太子承此啟蒙才能有如今驚人的領悟和成長。
太子對策書的作者一直敬仰,無意間得知此人並不是作古歷史,而是當朝某位年輕的大官,便再三追問。
重文立在碑前,忽然間對容瀾湧起一股說不明的感情。
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那一年的洪州,夜雨驚魂,他在父皇屋裡意外見到容尚書的屍體,指尖至今還留著那時撫摸容尚書臉頰的柔軟觸感。
重文茫然,那人不僅美好得連死都宛如鮮活,更是比母后描述中還要厲害,能寫得出那樣的著作,為官幾月就對大周影響深遠,難怪父皇對那人至今難忘。
可那人是男人,還和母后搶父皇,他恨那人,更厭惡那人,卻不知不覺間和父皇一樣,忍不住覺得那人很美好。
美好到令他瞻仰,心之嚮往。
如果那人沒有死,能親自做他的老師……
他盯著碑上刻字瞧,許久低聲問:“徐太傅,這墓裡沒有屍體,埋得是什麼?”
徐仲博嘆聲:“這裡埋的是容尚書的官服。”
當年,容瀾死在獄中卻不見屍首,程何便要了他的官服為他安置了這一座衣冠冢,後來私鹽案出,皇帝震怒下不許任何人再提容瀾的名字,死去的戶部尚書成了百官乃至整個皇宮的禁忌,這衣冠冢的存在自然也跟著成了秘密。
徐仲博第一次來此處祭奠,是程何向他詢問該如何處置那本平反的證據線索。
今日冤案昭雪,他終於可以帶太子前來結識所學策書的作者。
徐仲博知道,他私藏了容瀾的手書教授太子,這件事瞞不了皇帝的眼,但這部策書是太子最好的帝課教材,皇帝一定會為了大周的未來忍下此事。
但徐仲博不知道,這一日他與太子祭拜容瀾的過程,尋太子出宮來此的皇帝一直在暗處默默看著。
太子與徐仲博離開,重翼桑退左右,再忍不住心中悲痛,跪倒在容瀾墓前放聲大哭!
重翼說不出那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
容瀾離開後,除了分手的禮物,什麼也沒再留下,容瀾的屍體遍尋不得,重翼壓抑在心底的絕望在面對容瀾真真實實的墓碑時,徹底崩盤。
仿若一個發洩口,又仿若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