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了跳珠閣,夜風習習,一注月輝從天而降,為萬物披上一層霜紗。周圍的下人都被傅聽歡遣走了,此刻只餘蟲鳴鳥叫之聲。兩人穿著木屐行走在青石板上,卻落地無聲。還是傅聽歡看著天色,打破了沉寂:“宵禁的時間差不多也到了,殿下不如在瓊樓歇息一夜再走?”
果然一步步在試探。不過這樣的試探太過婉轉,也不知何時才能真刀實槍。蕭見深決定給其一個機會,便笑道:“正好與茂卿抵足而眠。”
傅聽歡:“……”
他也忍不住思索了一下兩人的進展是否有點太快,或者男人與男人,就是如此之坦蕩無礙?
這一思索就直接思索到了床上。
傅聽歡換下了蕭見深的衣服和裡頭那件紗衣,總算穿上了正常的裡衣躺在床的內側;蕭見深就簡單多了,直接取了一床被子便躺在外側。
桌上的燭光還在搖曳,暖暖的光像個黃色透明罩子似地從上空罩下來。
但這樣被困住的不自在感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蕭見深吹滅了蠟燭,在驟然降下的黑暗中上了床。
在平躺下去的時候,蕭見深閉起了眼睛,心想天時地利人和,白刃進紅刃出……但白刃紅刃這兩個詞在他的腦海裡轉悠了不知道多少圈,躺在身旁的人也規規矩矩的呆在自己的被子裡,沒有一絲半毫的異動。
難道對方真的如此沉得住氣?這樣絕無僅有的機會也不能抓住其尾巴?蕭見深納悶極了,再而後,每日的休息時間到了,他自然而然地陷入平穩的睡夢中。
夜靜悄悄的,些許雜音也在窗外很遠很遠的地方。
而籠罩在身邊,被耳朵與身體感知到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與熱度。
傅聽歡這時方才察覺到了一絲從未體會過的奇妙感。
他並非未曾與人同榻而眠過,但那已是很久很久的過去,被他丟在身後的過去了。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目光因回憶而出現了輕微的渙散,但這樣的渙散並不顯得脆弱,它們只顯得冷酷。
同樣的冷酷也正在傅聽歡的腦海漸漸浮現,愛慾愛慾,它們從開頭就是兩個單獨的字。
而這冷酷將要降入心臟之時,室內突然響起了蕭見深的聲音。
傅聽歡悚然一驚,之後才聽清楚蕭見深在說什麼。
“……天高雲闊,錦繡山川;四夷臣服,萬民朝拜。”
傅聽歡並不知這突然的一句是什麼意思,但他再聽見:
“你留下,我什麼都答應你。”
這句話落,便似一句響鐘,穿過胸膛直擊到心底最深處。
這一剎那間,他心神動搖,幾乎不能自抑!
******
山谷,竹舍,盤腿坐在蒲團上的老者。
而蕭見深跪於其身前。
“徒兒,為師今日大限已至,這倥傯數年,你與為師踏遍這天下山川湖海,看多了人間貪嗔怨憎,此後你是當九重至尊或者浪跡江湖,都是你一人一心之事……”
“弟子恭賀師尊踏破虛空享無量仙壽。”蕭見深低頭恭聲。
老者躬身前頃,一隻手落於蕭見深頭頂,只聽他笑道:
“痴兒,痴兒,這人世百載,生死不過一抔土……”話音未落,氣息已渺。
蕭見深照舊在地上跪了小半刻鐘,直至再聽不見老者的聲音,感覺不到老者的力量後,方才抬起臉來。
他面上並無多少悲慟之色。
他望著恩師的遺軀,過了片刻之後,忽而輕聲說:
“恩師,見深駑鈍,愧對恩師多年教誨,雖恩師心如浩海早不滯外物,但見深依舊想說……”
“恩師……天高雲闊,錦繡山川;四夷臣服,萬民朝拜。”
“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