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獨步就沒見過哪個女孩如她這般如此不矜持。
不過,也正是因此,他們才能相處得輕鬆愉快吧。
顏獨步輕咳一聲,略微板著臉道:“你和葉八都熟到隨意議論我了。”
蘇錚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沒生氣抗拒,嘻笑著說:“這不是因為他了解你我關心你嘛!”過去抽掉他手上的書,“別看了,你就當是去曬太陽做日光浴,往陽光下一躺眼睛一閉,其餘的都交給我。”
庭院中央依然放著一把樣式有些不同尋常的躺椅。
蘇錚見兩側扶手微微拉起,再降下兩個格子,躺椅幾乎放平,她如高階酒店的專業侍者,對顏獨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顏獨步有些好笑:“你這兩天就是在搗鼓這個東西?”
畫了多少張圖紙,上街跑了幾家木器店,這進進出出的,還以為是對自己的創作有了什麼奇異的聯想。
他一邊說著,一邊依言躺上去。蘇錚很迅速地給他蓋上一條毯子,生怕他吹風受涼了,他受的是劍傷,入胸兩寸餘,刺破肺葉,尤其要命的當時敵人劍上附帶的劍氣對他造成更兇險的內傷,可謂傷得極其慘烈,再偏毫釐,心臟都保不住,蘇錚想想就心驚,大夫也是千叮萬囑,她就更將顏獨步當成個易碎的瓷器國寶來照顧。
她笑著說:“這就投之桃報之李,我屋裡堆滿了你叫人送來的東西,我當然要回贈你一個,怎麼樣,這個高度可還行?”
顏獨步點點頭,微閉著眼睛笑:“你不說你幾日前就打我頭髮的主意?”
蘇錚訕訕地笑。
很快搬來的梳子臉盆木瓢熱水,當然還有充當洗髮露的高階皂丸。
這種皂丸一二兩銀子才得一顆,看不出來是什麼做的,但潔淨效果強大,氣味淡雅悠遠,還有柔滑綿韌的泡泡,比後世那些肥皂都要好用,據說是景卓特地從大都運過來的。蘇錚自打用這個洗過一次澡後,就恨不得把這玩意偷渡回家。她是受夠了那些低劣皂丸甚至是更低階的草木灰了。
言歸正傳,她又欣賞了兩眼這圓滾滾的香丸子,在顏獨步針下墊了兩層白巾,然後道了聲“得罪了”,輕輕抽出他髮間的木簪,如烏墨一般的長髮傾瀉而下,拂過手背的時候簡直比最上乘的絲綢還優質。大部分垂直瀉落到躺椅下面,一兩縷被風吹到顏獨步潔白的衣襟上。
養傷之初,蘇錚嫌黑衣沉悶,不利於心情,又太深沉,有血跡滲出來都看不清,總不能是不是扒開他的衣服往裡頭湊吧?就跟顏獨步唸叨過幾句,然後就自覺不自覺地盯著他的衣服瞧,結果第二天他就換了白色的衣服。
也就是那次後,她發現他其實好說話得很,膽子才越發地大。
如果說穿黑衣的顏獨步深沉、寡淡、冷靜、氣勢起來可以震懾死人,那穿著白衣的他,就是氣質乾淨安寧,天人一般的儀態高華宛然出塵。
每個女孩年輕的時候,夢裡大概都有過那麼兩個人,一個是黑衣冷酷的霸者,揮袖間君臨暗夜生殺予奪,一個是白衣飄飄的公子,談笑中運籌帷幄浪跡天涯。
蘇錚不是文藝青年,她的詞彙未必那麼精闢到位,只是覺得此事陽光下閉著眼睛神態安詳的顏獨步,很有令人眼眶發熱的衝動。
一定是她最近睡太遲了。
顏獨步黑濃的眉毛輕揚了揚。
蘇錚意識到自己發呆太久了,連忙給他梳順頭髮,如當初在洗髮店打工時學到的那手,略微打溼頭髮抹上皂丸。
微風輕撫,一片寂靜中,顏獨步忽道:“蘇錚?”
“嗯?”
“你有心事?”
蘇錚愣了愣,繼續認真地揉洗他的長髮,點了下頭:“之前我有沒有說過,我弟妹都外出不在家?”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