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朝是個風華時代,無數人在這裡用青春乃至生命鐫刻下痕跡,梁肅就是其中一人。
只不過他的身份稍微有一點特殊。不僅是舊金出仕官員,還是國朝科舉一甲,但同時又是逆臣石皋的徒弟。
不少人猜測就是這個原因,儘管梁肅在任上極為出色,在國家新都建設上出力巨大,受到胡寅相公青眼,仕途也止步於戶部尚書。
也因此,在他決定告老還鄉之前,師弟太常寺少卿石琚曾經宴請,酒後吐真言道:“師兄,是我父子誤了你啊。”
梁肅鬚髮已白,卻仍是淡定從容的樣子,看席間沒有別人,淡笑道:“子美(石琚字),你我情同今生兄弟這樣說也就沒有意思了。當年的事情何止是老師看不透,你我不也看不透嗎?何況官家有言,物質決定意識,當年河北淪喪,若非老師保護我,活下去都成問題,那還有機會建功立業,造福一方。”
石琚喝了一杯藍橋風月,苦笑道:“說起官家。當年雖然知道大勢所趨,心中卻難免不服。但現在想一想,還是如今海清河晏的日子,才是當個人。”
梁肅正色,“你想明白這一點極好,子美,你這差事雖然不忙,但也用心求個善始善行。這些年清國內亂,南北對立,你我出身在那裡擺著,萬事只看官家的意思。我走之後,若是一時著急,可以去找禮部侍郎張浩,但記得不要深交,這人雖然聰明,但卻失之油滑。不知道自己再踏一步就成了結黨營私了。萬幸北地在異族之手百年,官家還要留一個人當樣子。”
石琚鮮少聽師哥這樣直白,心裡五味雜陳,只好點頭。
梁肅撫摸鬍鬚,看著秋月如輪,感慨一句,“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他夫人範氏打趣道:“是建炎三十五年。”
一時之間大家都笑了。
但梁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他的請辭劄子遞上去之後,趙官家難得出面,道:“朕記得你和朕同庚。今年也不過五十有五,怎麼這麼著急就要告老還鄉呢?”
梁肅道:“臣怎麼能和聖明天子相比?不瞞官家,臣是北方人,當年在燕京和胡相公忙裡忙外的,還不覺得,後來任福建經略使,那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偏生仗著年壯還在休假時和李秀之去儋州看東坡居士故居,他沒事我卻患了風溼,這上了年紀就是當值也日日難受,還不如回家燻火炕。”
只能說趙官家雖然單推易安居士,但東坡居士才是大宋文人的白月光啊。
這話說的,不要說趙官家就是在一旁的福建籍官員朱熹、四川籍的虞允文都笑了。趙官家知道他這個人的性子,道:“行了,你一輩子都是這樣,朕也不欲為難。咱們君臣善始善終,也是一段佳話。只是一條,戶部兩個侍郎,你總要推薦一番。”
梁肅心道這個推薦很要命啊,因為這兩個人分別是楊萬里和陸游。從地域上講,這兩個人都是南方人。但從派系上講可就不是一回事了,他一個即將離休之人不想湊這個熱鬧,道:“戶部責任重大,此乃官家和宰相職責,臣不敢多嘴僭越。”
這話說的也沒毛病,可是趙官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呀,他嘆息道:“敬之,當年你科舉及第的時候朕就說過,你要真心來當大宋的臣子,就要真心。這麼些年來,你做得確實很好。剛才你說到福建的事情。福建鄉土鬥毆嚴重一直是朕的一塊心病。自從李相公(李綱)去後無人可管,但你任內卻大為緩解,幾乎算得上解決,可見你不是沒有主見的人,紫袍大員離休推薦繼任者不獨是你,何況用不用到底在朕,君臣二十幾年,到底不能交心嗎?”
梁肅非常想說,真的不是這樣的。今生遇到您這樣的明主,是我的幸運。只是臣要顧及的東西太多。沒有辦法像趙汾和范成大那樣有一說一。
或許是人老了之後,情緒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