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髮髻已歪, 留海亂額, 潮濕的烏黑髮絲沾著面頰。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滴滴答答地沿著眼睫向下落, 眼睛是霧濛濛的湖泊。她此時頗有些六神無主, 只知道揪著他的衣袖。
美人狼狽是不同於平時的一種美, 可是晏傾看她這樣, 心頭如被鐵錘重擊,他少有的、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刺痛痠麻感——
她不應該這樣悽慘。
林斯年看到一雙璧人立在驛站門口, 手中握著的韁繩因此硬得讓他周身發冷。他淋著雨,覺得刺目萬分。冷笑一聲, 他所騎的馬向前跨一步,手中韁繩指著晏傾。
他冷道:「將我的未婚……」
晏傾平聲靜氣地打斷:「林斯年。」
林斯年眸子縮了一下。
有一瞬, 他為晏傾身上那種清貴之氣所迷惑,覺得這個人不像是普通文臣。晏傾高貴清矜, 站在雨簾後望他,眸光幽若, 身上氣質混沌迷離。
像沉睡的白鶴;像地獄的修羅。
而晏傾這樣溫文有禮的人, 第一次直呼他名字。
晏傾說:「林斯年, 你無官無爵,無品無秩。你所得皆來自你父親,你受益皆源於你有一個『天子之下群臣之上』的爹。若我以官民之別來對你,你便是與我說話,也當彎下腰,行大禮。
「你之所以不必那樣,是因為我不與你計較,我敬重的是你背後的宰相。」
林斯年的目光森冷,如果目光成實質,這條冰涼的蛇必然衝來咬晏傾一口。
而晏傾溫和清傲,眼中並沒有他:「我若講究尊卑有別,你便無權與我直視對話。能與我說話的是林宰相,能讓我行禮的是林宰相。而宰相是否知道你千里迢迢一路來蜀的目的?
「若我將之告知你爹,你認為你爹會如何對你?」
林斯年咬牙,他冷笑:「你拿我爹來壓我?你以為我怕我爹?」
晏傾依然平靜:「不是用你爹壓你,而是你本不配與我對話,我只與你爹對話。你若不服你爹,你去長安做什麼?你當摘冠退衣,告知天下人,你與宰相全然無關。
「到時候你再來我身邊……你還能站到我面前麼?」
林斯年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幽火之中,他驚駭萬分。
因他始終不瞭解晏傾此人。
正如晏傾所說,晏傾是高官,是重臣。晏傾整日忙的都是朝政之事,是堪破迷案。即使在林斯年那個夢中,他對晏傾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他覺得晏傾很弱,很無能。不然豈會入獄,不然豈會病死獄中?不然夢中的徐清圓明明心慕晏傾,晏傾卻根本保護不了徐清圓。
林斯年認為晏傾是一個無用書生,不過是皮相好,不過是性情好,徐清圓才會被迷惑。可是那些和權勢無關,沒有權勢,晏傾不過手無縛雞之力!
而今,在這樣的雨夜中,林斯年正視晏傾,才發現晏傾或許和他以為的不一樣——一個僅僅是脾性溫和的人,怎麼敢這樣對他說話?
林斯年慢慢道:「以後如何,你我都說不清。你現在將徐清圓還給我,你不知道,我與她……」
晏傾感受到徐清圓靠著他肩,在聽到林斯年這話時輕輕發抖。
他心中便跟著一刺。
晏傾再次打斷:「林斯年,禍從口出,慎言。」
他提醒林斯年:「你莫忘了我的官職,莫忘了我的職務所在。」
林斯年嗤笑:「你會為了她而放棄你現在的身份?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弱女子……」
晏傾淡聲:「這便是你任意欺凌的理由嗎?因無人庇護,無人伸出援手,無人膽敢憐惜?」
他抬起眼皮,眼中光失望,如冰鋒劍刃。
他說:「若無人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