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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靈魂裡那帶光環越浮越高,越來越亮。這次意外的遭遇,讓它收穫了兩個概念:狗和人。
它是狗,而那兩個是人。
對了,我是狗,它想,我不是野豬,也不是狼,可是,那個矮小的人為什麼把我說成狼呢?難道我跟狼長得很相像?難道我和狼都來自同一股血脈?或許是這樣,但我是狗,不是狼!
每一個物種,不管在人的眼裡是多麼卑微的物種,都有自己內在的自豪,正由於此,人類中的智者才說:在螃蟹的眼裡,人直著走路要多蠢有多蠢。小黃也有自己內在的自豪。它現在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跟狼劃清界限,讓它成為一條純粹的狗。
然而,它與狼最鮮明的界限究竟在哪裡呢?
帶著這個問題,小黃怔怔地回了它的家。
那天,它再也沒出去了。它躲在家裡思考那個問題。在人那裡,這個問題可能很簡單,但在狗那裡就太複雜了,小黃根本就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它在野外生活,狼也在野外生活,它所要求的食物,大體說來也是狼所要求的,從那個小女孩誤將它當成狼的情形看來,它的長相也跟狼差不多……這種種跡象,都在把它和狼混為一談,可它是狗,它不是狼!它平時躲避著狼群,內心也不屑與狼群為伍,但究竟是哪一點最神聖的東西能將它們區別開來呢?小黃想不清楚。平生第一次刻骨銘心的痛苦降臨到了小黃的頭上。這痛苦太強大了,帶著分裂的力量,把它的孤獨,還有成長的煩惱和憂傷,全都壓下去了。它沒想到清楚了自己的物種卻找不到歸宿的時候,比以前那種混混沌沌的活法還要痛苦萬分。這豈止是痛苦,這簡直就是一種不幸。
夜降下來,小黃很睏倦,但它無法入睡。
風聲也起來了,風從它的洞口跑過,像急著去參加什麼慶典似的。風聲過去,小黃聽到了若隱若現的蒼涼的嗥叫。
是狼!以前,小黃怕狼又看不起狼,卻從沒恨過狼,現在它恨那些傢伙了。它鑽出洞子,想看看那些傢伙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在夜晚,又是什麼樣的原因引得它們如此嗥叫。
大山肅穆,月光如銀,那些崖垛和枝權,如深海中的礁石和開滿鮮花的珊瑚。小黃循聲望去,看到背後遙遠的山脊上,有許多隻狼站立在明月的光暈裡,頭朝向天空,嗥叫聲此起彼伏。嗥叫聲不是從它們嘴裡,而是從它們的血肉裡發出來。小黃開始有些膽寒,可緊接著,它就被感染了。那嗥叫聲裡沒有一點進攻和侵略的意思,有的全是嚴肅的傾訴和乞求。它們在傾訴什麼呢?它們又在向誰乞求呢?小黃聽不懂狼的語言,但它從那發自肺腑的聲音能夠體味得到,傾訴也罷,乞求也罷,都沒有任何功利目的,而是一種把自己靈魂交出去的懺悔。狼們——那些兇惡、殘忍而傲慢的傢伙,是在尋找回家的路,它們要在祖祖輩輩的靈魂皈依之所,為自己施行洗禮;也就是說,那些兇惡、殘忍而傲慢的傢伙,此時此刻,正在莊嚴的儀式中向神靠近!
小黃朝天上望去。它望見了一輪晶亮晶亮的圓月。
它知道了,那輪月亮就是狼們的神。
敬意,這是小黃湧起的最主要的情感。它尊敬那些它以前看不起的狼,因為它們懂得在某一個時刻為自己的靈魂洗澡。
可是,當它回到洞子,嫉妒就佔了上風。嫉妒得發狂。
它嫉妒,是因為它沒有神!
世間萬物,心中怎麼能沒有一個神呢?沒有神就沒有底線,就沒有歸宿。作為一條狗,如果沒有神,不就是一條野狗了嗎?不就跟狼沒什麼區別了嗎?——這樣說是不對的,因為狼有神,月亮是它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