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正陷於綿綢軟緞中,遭受身體上的巨大痛苦。
好多婆子圍著他,要在他的身上穿出兩個環出來。
少年自詡不是愛哭的人,但是當那麼多人七手八腳地按在他身上,在他無法描繪的地方施加那樣的酷刑,西淮還是哭得喘息不止,幾乎要閉過氣去。
半晌,似乎被西淮哭煩了,一直坐在一旁休息的牙婆突然走上前來,狠狠打了少年一個耳光,喝道:
「小麻煩東西,不想自討苦吃就安靜些!」
西淮滿心滿意都是憤懣和委屈,當即張嘴,一口咬在牙婆的手指上。
牙婆被咬得大叫,死命地捏西淮的嘴,讓他鬆口。
「死孩子,死孩子!」
牙婆道:「把另一個也帶上來,叫他閉嘴!」
西淮當時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還是掙扎,直到滿身濃香的女人湊到他耳邊,極低聲說:
「你哭啊,你姐姐就在屏風隔壁!你叫出聲兒來,叫她知道屏風這邊是你,你們姐弟就一起受刑!」
接著果然是一陣拖拽的聲音,伴隨著孩子貓一樣低啞的哭吟。
牙婆說:「你再叫一聲,我就抽她一鞭子。抽到死為止。」
西淮呆住了,果然不敢再動。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屏風那邊始終還有啜泣低叫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還有許多人影的晃動。
西淮竭力忍住疼,甚至捂住嘴,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只睜大眼偏頭,看著屏風那邊的剪影。
姐姐的哭聲像魔咒一般始終環繞在他耳邊,西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息下去的,只覺得到最後他意識都不是十分清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牙婆拍拍他的臉,道:
「還活著麼?」西淮虛脫地睜開眼,牙婆懶洋洋笑著:
「小東西還挺耐造。花君會喜歡你的。」
他忍著劇痛從錦緞中爬起來,赤著腳就往屏風另一邊跑——
然而他只看到一具屍體。
遍體鱗傷的屍體,卻是他曾經一度最熟悉的人。
這時候西淮才明白為什麼他聽到姐姐的哭聲那麼低,那麼微弱。而她也不可能看見屏風這邊的人是自己的,她的眼睛上只有兩個血窟窿。
一個胖肥體黑的男人在旁側低著頭系褲腰帶,牙婆揮手,讓他下去了。
「她偷偷地到處找你,闖進了燕啟人大營。給燕啟人先捉住了。」
牙婆悠悠說:「我撿著她時,她就已經是這樣了。可怨不得我。」
西淮呆在那裡,似乎是驚著了,牙婆從懷裡掏出一枚紅丸,送進西淮口中。那隻漂亮的手上塗著鮮艷欲滴的丹朱蔻紅。
「總歸你們姐弟在她死前也見過了。」
牙婆說:「你是看著她死的,不是麼?」渝西篤加。
這是西淮第二次目睹一個人的死亡。
所以他是理解民婦的。
西淮想:如果有機會,他也會想像農婦一樣。
殺死所有帶來這一切罪惡的人。
第100章 客青衫 50
後來幾日,林昆都在刑部,御史臺,和大理寺丞之間奔波忙碌。
想也知道是為了農婦的事情。
銀止川卻沒再摻和,只和在大理寺丞當值的玩伴打了個招呼,就沒再過問了。
驚華宮內,醉人的薰香靜靜燃著,宮紗隨著微風輕飄。
正是一日中最消停安謐的下午,連守在門前的宮娥都倚著門框,昏昏欲睡。
所謂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也不過如此。
楚淵剛起身,還有些意識朦朧,披著一個外套坐在矮塌上。
言晉在給他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