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費了李斯年好一番功夫才確定,因為朱世豐府上的侍女實在是太多了。不算他強搶的,朱公子自己掏錢買回家的侍妾就不計其數。
有一些他玩厭了,或是不小心玩沒命了,就會用這些可憐女子的屍首去藏他家中來路不明的那些金銖,以避過朝廷的審查。
沒有想到,當關山郡的賑銀也從朱世豐手頭流過,他照例抹了層「面兒油」的時候,這一次,卻會為他引來殺身之禍。
勾結欽天監、貪汙官銀、把「祭祀給河神的新娘」佔為己有囚禁民女……這隨便哪一項,都足夠叫朱世豐刮掉那一身膘的了。
但是這些已然沒有意義,因為真正不應當死去的人,已經為此永遠留在了初雪那一天。
當李斯年聽到朝廷終於迫於明晃晃的證據,願意承認賑銀案與林昆無關,將朱世豐下獄時,他心中很平靜。卻走了兩步,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他一邊走一邊擦,厚沉的羽林軍大氅中還有溫熱的玫瑰釀筍、流心槐花餅……即便從這裡走到御史臺,也不會涼。
但是即便他帶過去,也再也不會有人等著他了。
那個取笑他一樣樣將零吃的小食往外放的人,再也不在了。
「陛下是對的,——用我一個,可以換得千萬人的性命和醒悟。這場交易值得。」
想起他最後留給自己的信,李斯年恍然又想起那個人的音容。
想起他溫和平靜的笑,清雋雅緻的側臉。以及最後心甘情願的赴死……
林昆似乎一直在面臨著這樣的選擇,是救一個人,還是救千萬人。他曾經因為一次錯誤的抉擇被折磨了千萬日夜,終於這一次,站在千萬人對面天平上的人變成了他自己,他能夠輕易地做出選擇了。[注1]
世事多無端,人命若飛蓬。
「你說明年神女河旁的一夕煙棠,開得那種顏色會比較多?」
銀止川百無聊賴的,在府中與一個小廝隨口說道。
一夕煙棠是盛泱獨有的花樹,在種下之時,花匠也不知道這種子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於是圍繞著每年的一夕煙棠,總會衍生出各種各樣的賭局。文人雅客們爭相下注,甚至還出過賭某位佳人永遠不綰青絲、某位書生永遠不用狼毫筆寫詩等等奇怪的賭注。
風流煊赫,繁華一時的星野之都啊……
「小人愚笨,小人猜不出。」
被銀止川逮著的,是一個灑掃的路過僕從。只見他苦著臉,對突然被自家少爺堵住這件事無所應從。聲若蚊吟道:「到時候都是明年的事兒了……今歲發生這樣多的大事,誰能猜到明年會是什麼樣呀……」
銀止川嘴角微微彎起,從懷裡掏出一袋金銖來,金銖在裡面發出「丁零噹啷」的撞擊聲。
銀止川一面上下拋著,一面笑,而後又隨手指向另一名路過的小廝,說:「你與他隨意說幾個顏色,誰押得中了,來年這袋金銖就交予誰。」
路過的那名小廝和灑水的僕從一愣,都驚呆了——誰都知道自家少將軍出手闊綽,風流成性,但這也都是他在赴雲樓時候傳出來的惡名。
沒有想到自己「姿色平庸」,竟也有這樣獲得「天降橫財」的一天。
「那那那,」小廝頓時為難起來,相當慎重道:「小人押湖藍。今年河邊湖藍的煙棠便開得最多,想來明年的煙棠左右是今年煙棠所結下的籽,怎麼也該是湖藍色更多一些才對。」
「那小人押杏黃。」
另一名僕從緊張兮兮,嚥了咽口水說道:「昨夜我恰巧做夢,夢到許多杏黃的海棠花,想來必定是老天在對小人有所暗示……!」
銀止川唇角微微彎起,像個頑劣的小孩一般支著頭看向他們,左右看了看,笑著說:
「那我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