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野微微一笑,將傘收起來,折在門前藩籬上,輕輕敲了敲門。
走近了看,才發現這屋子的院落裡還種著綺耳草,窗臺上擺有許許多多的小瓷人。或坐或立,十分可愛,卻看上去都彷彿有些年頭了。
門前的一隻鞦韆,在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
「不請自來,打擾了。」
君在野朗聲說。
但是房內依然沒有動靜,他便也並不客氣,推開藩籬,自行走了進去。
這座小屋極其精緻,哪怕已逾半個世紀,其內裝飾、雕琢,依然顯得獨特有加。
白綿紙糊門窗,沒有染過漆的松木做的桌椅……當初銀止川將這座坐落在江州的小屋的房契交給西淮時,確實是很費過心思準備的。
住起來雖處湖邊,但是並不受潮氣,冬夏都很乾爽。
「唔……你來了。」
榻上,一白衣人正在淺睡。
他身上搭著張薄薄小毯,雖然已經年近遲暮,但是卻依然能從眉眼中看出曾經少年時的絕代風華,清雋無雙。
聽聞動靜,略微起了些身。
「噢?你知道我?」
君在野臉上稍稍顯出些訝異的神采,似笑非笑問道。
但隨即,他又注意到屋內的一處佈置著的佛堂和青燈。
以及別處裝飾,也顯出一種冷肅和禪意來。
「我長伴青燈很久了。」
西淮淡淡說道。他撐著身體,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再起身已經略顯得稍有困難,但是一簇一顰中,依然有種說不出的冷鬱氣質。
君在野微微含著笑,擺弄佛臺上的一支翡翠菩提。
「噢,那看來你已將塵世參破了……」
「是啊,所謂紅塵,少了某個人之後,也不過如此。很容易參透的。」
西淮很淡地笑著,他披衣下榻,問:「怎麼,你今日來,是終於到我大限之日了嗎?」
「……」君在野停頓了一下:「不錯。」
「難怪。」
西淮低頭,稍稍勾起唇角,注視著窗臺上從盛泱帶來的小瓷人們,如悵惘一般說道:「方才我做了一個很久以前的夢。」
「什麼夢?」
「夢到初時與銀止川在赴雲樓遇見時候的事了。」
西淮淡笑著,說:「還夢到了錯身巷,在鎮國公府釀花酒,在橋洞底下買瓷人玩。……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我也很久未曾夢到了——他也不是經常願意入我夢來的。」
君在野頓了一下,問道:
「夢到那些……是很傷人的吧?」
作為與西淮、銀止川有過如出一轍的經歷的人來講,對許多事君在野都能夠輕易地感同身受。
「也沒有。」
西淮卻笑了一下,垂眼說道:「夢是不會傷人的。傷人的,只有往事而已。」
年少輕狂時,春光著錦裡,驚才絕艷的少年人與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兒相遇。
那一剎那的驚鴻,一剎那的風姿。
逾越百年也未曾褪去。
但是往往就是這樣——越是驚艷的開端,越顯得落幕哀涼。
沉默中,彼此都未再說話。
稍時,西淮問道:「我還有多少時間?」
「怎麼?」
君在野略一挑眉,回過神來:「你還有什麼未竟之事嗎?」
「有。也沒有。」
西淮說道:「只是當初答應他,在天之末日,國之盡頭時,要與他再好好推一場鞦韆的。只不過……後來也一直未曾實現。」
白衣人的目光落在院外,那隻寂寞的鞦韆上。自搭架起,西淮就一直未曾自己坐過它。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