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還有半分的為君為帝的皇家做派?
「你走罷……」
沉宴聽見自己說:「我寧可做亡國之君,也不能、不能——」
不能將那個瘋子放出來。
「若能為百姓換得良君,朕載於史書之上千人唾罵,也並非一樁壞事。」
已經走投無路的帝王輕輕嘆息。
他的面孔慘白,臉上有灰敗自諷的笑意。
「你以為將黎民蒼生交於別人手上,他們就落得善終嗎?」·
然而西淮說:「燕啟顧雪都,是什麼樣的冷戾之君中陸盡知。自他們從滄瀾打到盛泱腹心,凡是未降之城,攻破後一律戮盡。因此而喪命者,早已逾數十萬。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陛下——」
西淮譏諷地笑著:
「你這可真是好一手逃避良心責問之法啊。」
「……」
未想能有一日聽到如此譏諷尖銳之語,沉宴愣了一下。
但是西淮顯然還未將話說完。他繼續說道:「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叫人意外的事情了。」
白衣人低低喃語:「盛泱……本就不是這樣的麼?叫忠心效力之人孤苦而死,投機取巧者官運通達……哈。我早該知道的,竟還抱有什麼樣的期望呢?」
他說著,便欲轉身而去,似乎覺得之前想要問沉宴的話,也沒有必要說出口了。
「等等!」
然而,就在西淮將要離開之際,沉宴卻猛然叫住了他。
「你……你有辦法?」
長久為君的直覺讓他察覺出門外之人的不凡,沉宴試探著開口,斟酌道:「你來找我,是來進諫的,是麼?你與他們之前來的人……不一樣。」
「進諫。」
然而西淮笑了。他像覺得這個兩個字很有趣一般,在舌尖品讀著,問詢道:「陛下,你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向你進諫呢?」
於沉宴驚訝的目光中,西淮接著說道:「這天下,並非每個人都想要為你人臣的。我不求官達富貴,也不求顯赫聲名,你能誘以驅使我的東西,我一樣也不稀罕。我今日到這裡來,只是想看一看你值不值得我幫助而已。」
「……」
沉宴活了二十餘年,大抵還是第一回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但是他竟只是靜默了一下,然後便平靜若秋潭一般接著問道:「好,朕接受。你說一說你想怎樣判斷朕是否值得幫助罷。」
「七個問題。」
西淮道:「很簡單,只問陛下七個問題。回答完後,我自然會決定陛下是否值得我傾力相助。」
「可以。」
沉宴答:「你說罷。」
「一問,天下何物。」
西淮緩緩啟口。
其實,在來到驚華宮之前,西淮心中早已有了對所有問題的回答。
在林昆問出那一句「讀書為尋封侯否」時,就已經輕易將西淮心中所有防線攻破。
那一刻,西淮真的很欽佩他,想,他是配上與自己並稱「南有葉家北有林」的人。
天下何物?
——天下不是君王權柄,也不是萬裡疆土。而是千萬蒼生黎明的性命。
它不是一樣可以被爭奪來搶奪去的東西,能夠被捨去,亦或者可以用來證明自己的王權。
如果你走出宮門,就會看到街頭賣白玉蘭花的阿婆,追著風箏飛花而去的孩童,還有恣睢奔命、守著攤販度日的疲憊中年人。
他們都是這天下的一部分。
天下從來不是冷冰冰的一個權柄,一個王座,或是輝煌廣闊的一張地圖圖紙。而是活生生的、在這個世上喜怒哀樂度過一生的人。
他們很多很多,在這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