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話歸了家中,但見滿目雕欄玉砌,花紅草綠,當真是剛剛修葺完畢煥然一新的模樣。薛蟠開口笑道:“這兩日賈家的人正張羅著要回祖籍金陵,恰好你們也回來了,正好能和他們見上一面。”
賴家眾人聞言,不由得頓了頓。半日,賴嬤嬤嘆息道:“等安穩下來定然要去拜見一番,老太太當日對我們恩重如山,現如今她歿了,我們總得過去上柱香才是。”
薛蟠默默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賴家眾人這廂立刻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張羅安置,一直忙活了一日的功夫,等到第二日方才有功夫前往薛家拜見。按照禮儀先往上房見過薛姨媽,薛姨媽拉著賴嬤嬤的手說了好些梯己想念的話。正說話間,賈府邢夫人和王夫人以及李紈等小輩女眷魚貫進入房中。眾人立刻起身見禮。
主僕多年再次相見,卻是際遇反轉,眾人一時間都有些尷尬。沉默了半日功夫,賴嬤嬤開口說道:“今日過來,一是多年不見,看看姨太太和諸位太太,二來也是想給老太太上柱香。”
邢王兩位夫人默默點了一回頭,即刻領著賴家眾人前去給賈母叩頭上香。賴瑾四處看了半日,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不見寶玉?”
說話間,只聽身後有人開口叫道:“可是瑾兒回來了?”
賴瑾下意識的回頭望去,但見一個穿著白蟒箭袖長身如玉的青年站在桃花樹底下,依舊是色如秋月,面盛桃花。只是他的身上多了兩分歷盡滄桑的成熟穩重,昔日那種小兒女脂粉氣的柔弱卻退了好多。
他的手上捧著一本剛剛寫好的孝經,最上頭的那一夜還有些墨跡未乾的跡象。瞧見賴瑾定定的打量著,賈寶玉輕輕勾了勾嘴角,開口說道:“是給老祖宗寫的,老祖宗生前我沒能在旁服侍盡孝,只能如今燒給老祖宗,希望她九泉之下能原諒我的不孝。”
賴瑾一愣,旋即開口勸慰道:“老太太生平最喜歡的就是你,她怎麼忍心怪你呢!”
賈寶玉聞言,苦澀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知道老祖宗不會怪我,只不過是我自己過意不去罷了。”
又瞧著賴嬤嬤和賴家眾人說道:“老祖宗在的時候最信任的便是賴爺爺,最愛同嬤嬤摸骨牌,今兒瞧見你們能為她上香,老祖宗心中一定很高興。”
言畢,越過眾人,徑自往堂中去跪在地上將手中的孝經慢慢扔到火盆裡燃燒殆盡。黑色的飛灰在清風的吹拂下漫天飛舞,賴瑾站在堂外看著賈寶玉沉默隱忍的背影,微微嘆息一聲。
經歷了這麼多事,賈寶玉也終於長大了。至少,他懂得不要辜負喜愛自己的人。哪怕他懂的晚了一些,可只要明白,終究有償還的那一日。
賴家眾人魚貫給老太太上了香,賴瑾還代替賴家眾人向老太太的牌位磕了三個頭,王夫人才領著眾人又回了薛府的正堂。口內還不住說道:“我們這幾日正打包行李準備回金陵祖宅——得虧了你們家當年在府上做總管的時候提醒老太太多多置辦祖產和祭祀田地,如今終究有了用處。可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話是再對不過了。”
賴嬤嬤低聲說道:“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賴瑾落在其後跟著比早先沉默許多的賈寶玉道:“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賈寶玉沉默良久,開口說道:“我會跟家裡人回金陵祖宅,好生伺候父母。”
賴瑾想了想,有些遲疑的問道:“那你還會下場科考嗎?”
賈寶玉沉默良久,嘆息道:“我終究不是個在官場上八面玲瓏的人,倘或我將來有了兒子,興許會交給老爺讓他督促兒子好生上進科考的。”
說到這裡,賈寶玉看著賴瑾笑道:“此去一別,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再相見,我會想著你的。”
賴瑾定定地看著賈寶玉,開口說道:“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