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部言人和高井冬二之所以要找裴文中,其目的當然不是為了要與裴文中切磋考古問題,而只有一個企圖。那就是儘快想法從裴文中口中打聽到“北京人”的下落。因為早在十幾年前,當他們從日本的《考古報》上第一次看到裴文中那張手捧“北京人”頭蓋骨化石、滿面春風得意的巨幅照片時,心裡就很有“想法”了。今天,日本帝國的大炮終於為他們開啟了通向中國的方便之門,他們當然很想把多年的“想法”儘快變成現實。所以,當他們突然出現在裴文中面前時,已完全失去了往日東洋帝國大學“教授”和“人類學家”的風度,張口就問:“裴文中先生,你能告訴我們‘北京人’化石到哪裡去了嗎?”其口氣既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審查。
從來者的口氣中,裴文中敏感地預感到“北京人”的命運可能不妙,但又轉念一想,裝有“北京人”的兩個箱子在日軍佔領協和醫學院前就由胡承志交到美國人手上了,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於是他不冷不熱地答道:“‘北京人’在美國人手上,你們應該去問美國人才是。”
“裴先生,實話告訴你吧,”長谷部言人說,“美國人還沒把‘北京人’運出中國,就不翼而飛了。我想,‘北京人’現在身在何處,你不會不知道吧?”
裴文中一聽“北京人”還沒運出中國,而且已不翼而飛,心裡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呢?胡承志明明已交到了美國人手上,怎麼會不翼而飛呢?“北京人”化石曾藏身在北平周口店龍骨山的山洞裡,以自己獨特的生命方式存活了幾十萬年,並始終默默注視著人類的變遷,而今,子孫們好不容易與老祖宗會了面,可喪心病狂的日本人不僅侵略中國,甚至連幾個“北京人”頭蓋骨也不肯放過!“北京人”既是中國考古學界的珍寶,也是世界考古學界的珍寶,若是真的丟了,其損失是根本無法彌補的!於是,看著眼前兩張如飢似渴、惱怒不堪的臉,裴文中心裡當即升騰起來的,是一股對日本人莫大的怨恨。
不過,裴文中轉而一想,這“北京人”一時失蹤,沒準兒還是一件好事情呢。因為“北京人”不管落在誰的手上,都比落在日本人手上強!因此,他只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不知道”,便再也懶得說什麼了。
面對裴文中緊閉的嘴,兩個日本“學者”無可奈何。兩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便很是客氣地告辭了。不過,臨走時還是留下了一句話:“裴先生,我們很欣賞你的記憶力,也相信你的記憶力,請你再好好想一想。再見,後會有期。”
“再見”後的裴文中,當然會好好想一想。但想到裴文中的,決不止一個日本人。
大約就在裴文中回到協和醫學院上班後的第三天,松橋大尉忽然來到了裴文中的辦公室。松橋大尉進屋後並不急於坐下,而是先環視了一下四周,接著又和裴文中拉扯了幾句閒話,然後才淡淡地問道:
“裴先生,你知道‘北京人’標本存放的地方嗎?”
“知道啊。”裴文中朗聲答道。
“在哪裡?”松橋大尉一下顯得興奮起來。
“不就在協和醫學院的解剖系嗎?”裴文中說。
松橋大尉搖了搖頭,情緒陡然又低落下來。他看了裴文中一眼,一屁股便坐在了凳子上。而後,只喝水,不說話。
裴文中也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拿起桌上的報紙,一聲不吭,埋頭看報。
松橋大尉坐了大概有幾分鐘,這才起身道別。出門後,他又轉過身來,幾乎是附在裴文中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裴先生,你沒說實話!”
第二天,松橋大尉又向裴文中打來電話,約他晚上到他住的宿舍裡“談一談”。
當晚,裴文中按時來到松橋大尉的宿舍。松橋很客氣,讓坐,倒茶,一切都是熟練的中國式禮節。而且,大尉雖是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