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昌,願臨明祀兮降禎祥。
字是好字。
皇后殿下的行草書,端華大氣,筆力婉轉,圓潤流暢,又兼有不羈於俗世的超然態,似是能扶搖直上九天一般,難怪連見慣了才子文章的皇帝陛下都對其大讚特贊。
只不過……
上官橙心中一動。
“萬宇”,“八荒”,“帝業”,“明祀”,這些誠然都是奢華端莊的措辭,卻讓人不由得懷疑其出於何人之手。不像是出自於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倒像是出自於君臨四海的天下之主。
難道……
上官橙不敢多想下去,那念頭想想都是殺頭滅門的彌天大罪。她偷眼瞥過光華愈發難掩的女子,若皇后殿下當真有那般構想,她願做馬前卒,願為之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天生萬物人為尊,巾幗何須讓鬚眉?
上官橙頓覺一股豪邁之情充塞心胸,眼前這女子,是她的神,若她要做,她便至死追隨!
不過,眼下尚不是恰當的時機。
上官橙強壓下澎湃的心潮,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后殿下,畢竟在這後宮之內,何時少過小人?
於是,上官橙莞爾一笑。
“殿下的字端麗婉轉,詩作更是燦然奪目,令婉兒心折。只是……”
“只是如何?”皇后聞言,眉峰一挑。
“只是,”上官橙頓了頓,緩言道,“皎皎者易汙,嶢嶢者易折。”
上官橙說罷,恭敬地垂下頭。
“哦?”皇后雙眸微斂,面上似笑非笑,半晌才意味深長道,“婉兒倒是別有見解……”
上官橙依舊垂眸,微微欠身:“婉兒言語無當,僭越了,請殿下贖罪。”
皇后爽朗一笑,纖手一揮:“不妨事。”
接著,又沉聲道:“婉兒,你很好。”
上官橙施了一禮,她知道皇后殿下聽進去了自己的勸諫,也明瞭了自己的心意。
皇后沉吟一會兒,忽然又展開一張宣紙,皓腕輕抬,運筆如風,“刷刷刷”寫下兩個大字——
“陽”“陰”。
上官橙怔忡。
這是何意?
“婉兒可知何為‘易’?”
“殿下是說《周易》嗎?”上官橙不解。
“然。《周易》亦是‘易’。”皇后點頭。
上官橙心思電轉,恍然大悟:“易,即是變化,即是改變。”
皇后會心一笑,似在讚歎“孺子可教”。
“伏羲創《河圖》,文王演《周易》,古聖先賢造出這個‘易’字,除卻‘改變’‘變化’之意,尚有一層意思,婉兒可知是什麼?”
上官橙思索一瞬,旋即明白:“殿下可是說‘易,日月也’?”
“不錯,”皇后頷首稱是,“先賢造字,這個‘易’字便是由‘日’‘月’二字合一而成的。”
“婉兒,你來看,”皇后點指著宣紙上的“陽”“陰”二字,“‘日’為陽,‘月’為陰。”
皇后說著,提筆在紙上寫下“日”“月”二字,兩個字貼得極近,上官橙不由得聯想到“明”字。
“自古男子陽剛,女子陰柔,不過——”
皇后急轉筆鋒,似是等不及說完整句話。
登時,“日”“月”二字之下又出現了一個“空”字。
日——月——空?
上官橙盯著紙上的墨跡,鎖著眉思忖。
“這般,婉兒以為如何?”皇后擲筆,笑吟吟地盯著上官橙。
上官橙深吸一口氣,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動得狂亂得不受控制了——
日月為“易”,易為“改變”,那麼“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