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是絕對至上的。
以上述兩種理論為指導,中國從政的知識分子自古以來就分為兩種型別:儒家型理想主義者與法家型技術官吏。像范仲淹、王安石、海瑞等皆屬於前者,他們憑藉著“道”的信念,力圖變革現實中的不合理成分,與昏庸的君主權勢做著悲壯的抗爭。而法家型技術官吏從個人品質來說從正直到卑劣的都有,但有一共通點,即都滿足於充當貫徹君主意志的人格化工具,在龐大的行政官僚系統中發揮系統所賦予自己那部分的既定功能,而對系統本身的改革卻毫無興趣。
及至近代的國民黨文武大員中,我們依然可以找到這兩類從政的知識分子。張治中與張群是一對色彩反差相當鮮明的例案。他們兩人同是蔣介石十分倚重的親臣,但為臣之道卻大相徑庭。張治中是一個儒家型的理想主義者,他富於改革精神,對國民黨內“群僚百工,中於明哲保身之毒,只求祿位之保持,不圖事業之推展”的現象深惡痛絕,常常在蔣介石的面前直言上諫,是國民黨上層官吏中“最肯也是最敢說話的一個”。如1948年張治中經再三考慮,不惜冒丟烏紗帽以至丟頭顱的風險,向蔣上呈了長達數萬言的《對當前國是之檢討與建議》,對國民黨執政以來的各項保守政策予以嚴厲批評,並將之歸咎於“領袖”本身的領導失當、獨斷專行,甚至在文中有蔣“為世界各國領袖中脾氣最壞之一人”等語。而張群,儘管從資格來說還是蔣介石早年留學日本的老友,但一俟確定君臣名分,張群便在蔣的面前唯唯諾諾,矮了三分。他老於世故,不思有進,以揣摩蔣的心理、保住祿位為能事。每每見蔣,即備甲乙二案相機行事。他公開透露過自己的為官之道:“我只是個廚子,主人喜歡吃什麼菜,我就做什麼菜。”還頗有自知之明地承認:“張群何人?蔣介石走狗也。”那麼,本文的主人公陳布雷究竟屬於哪一類呢?應該說,陳布雷既非儒家型理想主義者,亦非法家型技術官吏,他似乎介於二者之間。陳布雷有自己的救國之道,雖然長期當蔣的幕僚,為蔣起草文告,參與籌劃國策大計,但他從未像張群那般政客一樣,只是一味順從,以迎合“領袖”為職責。他畢竟還能夠相機進言,委婉地在蔣面前表露自己的看法,提出若干忠告。但他又極注意君臣位分,為臣者,為忠君計理應對君“知無不言”,但也須適可而止,不可一意任性逞能。陳布雷生來膽怯怕事,他不敢像張治中那樣義無反顧地死諫,他謹慎從事,常常在不宜說話的時候保持緘默,壓抑自我。猶如他的同僚所評價的:陳布雷“忠於領袖,處處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他將自己‘縮小’,俾領袖可無限‘擴大’,位分遵守得非常嚴格,確是一個標準的好幕僚”。
陳布雷:“道”與“勢”之間的人生掙扎(4)
然而唯其如此,陳布雷比一般人(包括張治中與張群)要作出更大的犧牲。因為他外表上雖然酷似一個只知埋頭苦幹的技術官吏,但其內心仍不失為一個頗有主見的理想主義者。他的朋友程滄波寫道:
佈雷先生的憂,是無法解除的。因為私憂可以解除,公憂是難以解除的。佈雷先生終身之憂,不關個人的窮通利達,而終朝慼慼的,是天下國家之憂。……“君子有終身之憂”,正是佈雷先生一生的寫照。
這段話固有溢美之詞,卻也透出了幾分真情。確乎,在陳布雷終日蹙緊的眉頭中幽含著內心無限苦衷。他明明有自己的為國之憂,但這憂卻不能向“領袖”直言傾吐;他明明有自己的思想,卻不能不思維著別人的思想;他的筆不再聽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