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來,比自己方才破境還覺得暢快。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意僵在嘴角。
殷璧越睜開了眼,眼神清冷,瞳孔中似有銀輝一閃而逝。
白色道袍在山風中浮動,如他光華瀲灩的三千白髮。
洛明川霎時如墜冰窟,心底的寒意漫溢而出。
千葉蓮,沒能治好師弟的白髮之症。
殷璧越睜眼看見洛明川升至小乘中境,氣息圓融,境界平穩。正想恭喜他,卻見他神色恍惚,便開口喚道,“師兄?”
洛明川將人拉回岸邊,目光落在他胸前垂落的一縷白髮上,沉聲道,
“師弟,我們即日啟程去興善寺,興善寺沒有辦法,我們就去皆空寺!總歸會有辦法的!會好的,你相信我!”
殷璧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急忙開口解釋,
“師兄,沒關係的,我沒有絲毫不適。”
洛明川卻覺得師弟在寬慰他,根本不能接受這種說法。
他看著殷璧越的眼,認真道,“會有辦法的,跟我走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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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陸。雲陽城。
掌院先生站在庭院中,滿庭的槐樹被晚風吹得簌簌作響。
他看著飛簷上的人影。
如同舉目望月,遙遠生疏,也如臨街寒暄,熟稔至極。
他說,“既然來了,何不下來喝杯茶?”
距離很遠,他的聲音也不大,但是飛簷上的人影一躍而下。
披風鼓盪,如同一隻展翅的白色飛鳥,在夜色中劃出明亮的弧度,最終輕盈落在院裡。
落在他三尺遠處。
這個距離恰到好處。
掌院先生知道,衛驚風走出隕星淵,不遠萬里來到雲陽城,自然不是為了喝茶。
他等著對方先開口。
衛驚風看了一眼石案上破碎的陣盤與灰瓦。
他救了掌院先生,也毀了他的法器。
這一眼有很多意思。殺人救人,都在聖人一念之間。
然後他才開口,“老夫說過,這件事情,你不要管。”
他語調沉鬱,自稱老夫,聲音卻帶著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滯澀。
這兩者本應無比違和,卻因為他周身的氣度,絲毫不顯得突兀,讓人生不出違抗的念頭。
淵渟嶽峙,深不可測。
掌院先生沒有說話。
這時候的沉默,不是預設、默許。而是無聲的抗議。
衛驚風明白了他的意思,語氣更冷,
“別人贊你一句‘算盡天機’,你還當真了。你當自己是誰?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說話很刻薄,聽上去很可恨。
百無一用是書生。
掌院先生確實是個書生。但也是天下間站的最高的書生。誰敢說他無用?
這樣的嘲諷他已經六百年沒有聽到過,可面上絲毫沒有顯出惱怒的神色。
甚至還有些好笑的想著,看吧,這就是不讀書的下場,罵來罵去,也就會這一句話。
於是他真的笑起來,也說了一句話,
“衛驚風,多年不見,你的容貌還是絲毫未變。”
劍聖聽罷聲色更厲,整個庭院風聲更疾,滿庭槐樹都在微微顫抖,
“紅顏枯骨,皮相而已!老夫豈會在意這種事!”
說著他向前走了兩步,走出了廊下的陰影。
月光落在他臉上,清清楚楚照出一張少年面容!
配上他的雪華披風,雲紋錦靴,就像一個走馬章臺的少年公子。
掌院退了兩步。
於是他們的距離再次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