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臉的往事已經過幾千年,他記不住了,哼。
“渾沌?”
“反正不就是那麼一回事。”他語焉不詳。
“怎麼一回事?”她有聽沒有懂。
渾沌不想說、不想回想、不想拿出來當成有趣的床邊故事取悅她。
“渾沌,說嘛說嘛說嘛說嘛——”軟得酥骨、媚得哆嗦,比綿糖更甜更綿密的嗓音挨在他耳邊不放,“說嘛”這兩字不如她嚷著他的名字來得迷人。
好啦好啦,想聽就說給她聽,她再“蹭”兩聲他的骨頭全都會化成灰。
“就被一群神呀佛呀仙呀給團團圍住,一堆打一個,沒打贏就被關起來啦!”勝為王,敗為寇,他輸就是輸,沒什麼怨言,只不過在兇獸的光榮生涯裡添上一筆羞恥紀錄。
“一堆打一個?真不公平。”有本事就一對一才對。
“在他們眼中,我這種兇獸就是礙眼,巴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壞事都賴在我頭上,哼,我就不相信我被囚的這幾千年來,天下有多太平。”
她替他抱不平,小臉氣鼓鼓的。“你什麼壞事都沒做,還是被關在鋼石裡,他們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不是說……神佛都很慈悲嗎?”
“就是‘慈悲’才沒殺我呀。”渾沌扯開唇角諷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不殺他,只為表現仙界悲憫,卻又怕他作惡,乾脆將他囚禁起來。
不過嚴格來說……他也不算什麼壞事都沒做,那些對他而言像呼吸一般的芝麻小事,在仙界眼中都是大大悖逆。
誰能要求一隻吃肉的獸,不許傷害任何一條性命?
誰能要求不懂“行善積德”四宇是啥玩意的獸,看到路旁有瘸腿乞丐時還會大發慈悲變一大碗的銀兩給他?
這不是狡辯,而是認知的不同。
他本來就不是集天地間乾淨靈氣而成形的神獸,他血液裡並未流有半滴仙血,無法苟同仙佛掛在嘴上的仁義道德。
如同仙佛眼中釘的他,對仙界的過度悲憫也嗤之以鼻。
他是隻餓了就想吃、困了就要睡,心情不好就會尋找痛快發洩方式的壞傢伙,那些方式可能包含挑撥幾場血戰來玩玩,他不會去反省自己行為是對是錯,他活著,只顧自己快樂。
這種論調要說給仙界那群傢伙聽,他們是不會懂的,而且還會反過來指控他不受教,但百媚懂了,她那對彎山似的黑眉在正中間蹙成小結,看著他,紅唇噘得半天高。
“可是關在鋼石裡比被殺掉更可怕呀,那裡沒得吃沒得喝,沒有人陪著說話也沒有人聽你說話,看不到太陽吹不到涼風……這種慈悲很殘忍。”
她也是獸,雖然沒他這麼強大,同樣想活著,同樣求一種自己的快樂。
渾沌以拇指揩去她唇上的糖粉,她又開口,溼潤的內唇碰觸他的指腹。
“你被關在裡頭,都在想些什麼?”
“……想著怎麼出去。”試過在鋼石裡吟念最強的咒語想轟碎鋼石,試過用移行咒想將自己變出去,試過這個、試過那個,從第一天的滿懷希望到第一個一千年的完全絕望,他不吃不喝不老不死的力量變成最大折磨。
在鋼石裡,他可以看到外界,看見風在吹、看見雲在動、看見日出月落、看見歲月交替,能看見……卻被摒棄在外,不允許加入,那種動彈不得的感覺,好可怕,什麼都不曾害怕的獸,想起那些,也會忍不住打個哆嗦。
那時,她聽見他的聲音。
幾千年來,第一個聽見他聲音的小妖。
是誰在說話?
天籟一般的聲音,從這句話開始,和他說話,和幾乎想不起來最後一次和自己以外的生物講過啥話的他,說話。
“每天都想著怎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