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為禮在次日下午四點四十分走進店裡的時候,阿潘正坐在收銀臺後面,一邊吃水果,一邊聊電話。
“⋯⋯最近這幾個月好像越來越過分了,有的時候,連我都很難裝下去。”
在說什麼古怪的話題啊?
艾為禮只聽見了這樣的半句話,阿潘恰好抬頭看見了她,立即打了個招呼:“你來啦!”
“你吃的這個是⋯⋯”艾為禮盯著他手中的果核,問道。
“不知道是誰拿來的桃子,”他吃得滿手水淋淋,結束通話手機,說:“這個季節,是去哪裡買到的桃子喔,味道還挺甜的⋯⋯你幹嘛這樣看我?這是你的嗎?我吃一個,你不介意吧?”
艾為禮張了張嘴,看到昨天那一袋桃子已經只剩下兩個了,最終還是沒說話。
她昨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饋一個不存在的商品的價格問題,加上獨自應對便利店的陌生工作,結果最後就把桃子忘在收銀臺後面了,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被當成員工福利了。
如果昨天那客人找來的話⋯⋯不,不會是他自己的桃子吧,世上哪有會拿著自己的東西去店裡,試圖再付一次款的人?還是他忘了桃子是自己的?
“既然你來了,那我就走了,”阿潘在褲子上抹了兩下手,說:“交班要注意的我都寫給你了,我還有事,明天見。”
明明離她上班還有二十分鐘,可是阿潘的速度奇快,這句話說完時,他人都已經走到門口去了;艾為禮才叫了一聲“喂”,阿潘就好像沒聽見一樣匆匆推門走了,店裡轉眼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沒辦法,有什麼問題只好之後再說了。
反正她沒有地方去,也沒有事情做,早點上班晚點上班,對她都沒區別。
其實上了班以後,也是一樣的沒事幹:艾為禮坐在收銀臺後,從一開始的身板端正,到漸漸鬆懈軟塌下去,就像一個正在化開的冰淇淋,最後只有托腮的那一隻手成了唯一的支撐。
手機也沒什麼好玩的;她強迫症似的刷了一次又一次的社交媒體,簡直像一個拼命吸嘬空奶|頭的嬰兒,卻沒有看見多少感興趣的內容。她百無聊賴,看了好幾次對面牆上的鐘,發現才過了二十分鐘。
好清閒的工作……原本稀薄的薪水,現在都叫她拿了也感覺心裡不安了。
當今天第一個客人在“叮鈴”一聲中推開門的時候,艾為禮激靈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她趕緊用手背檢查了一下嘴角,說了聲:“歡迎光臨!”
來人是一個又高又胖、三十來歲的男人,足有一米八幾,罩在一件似乎早就該洗的褪色t恤衫裡,臉上神色木木的;隔了好幾步遠,他嘴巴里短促的呼吸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每一下都好像是從沉重肉身裡傳出來的掙扎。
他來回在店裡掃了幾圈,眼睛落在艾為禮身上,微微一頓,隨即點了點頭,說:“現在是你值班啊。”
艾為禮愣了一愣,下意識地說:“……啊,對。”
她昨天可沒見過這個客人——是客人吧?他怎麼好像認識自己似的?
莫非他是惠家便利店的老闆,或者附近的商家,聽阿潘說起過自己,所以才在她沒見過對方之前,就先認識了艾為禮?
艾為禮一向很會為各種情況找解釋,但她仔細觀察了一下那男人,又覺得不太像。他臉上一副總是虛浮在半空裡的神色,不像做生意的;倒不如說更像是活在電腦裡的宅男,與現實生活之間還沒連上線。
他開啟飲料櫃門,往肥白手臂裡一口氣塞了幾瓶可樂。
“我們有購物籃……”艾為禮說著,趕緊繞出收銀臺;可是等她跑到雪糕櫃旁邊一看,發現那兒空空的——或許是阿潘整理東西時把購物籃換了地方,卻忘了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