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凝,氣沉,風急,刀空!
月朗星疏的夜,跌入漫天光影之中,一會兒破影而出,一會兒又遭重光掩滅去。
萬劍山莊僻靜的一隅,疾風激盪,刀光凜冽,令人幾乎不能視物。
“紅葉晚蕭蕭,長亭酒一瓢。”沉肩,錯步,揮刀,吟聲和著風聲,催動刀勢,勁急如洶湧海浪,一浪追一浪。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刀隨意動,刀芒陡漲,隱然有氣吞山河之勢。
“冉冉秋光留不住,滿階紅葉暮。”海濤暴風驟歇,身影在刀光中游走,刀路似流水般蜿蜒不盡,源源不絕。
“見滿山滿谷,紅葉黃花。正是淒涼時候,離人又在天涯。”吟到此處,刀光忽地一沉,彷彿高山阻路,河床擱淺,凌亂的刀勢蕩起握刀之人的黑髮,飛舞著,在漫天星辰下,交織成一片惘然,好似一場繁華隕落,盡散成煙。
宋離一驚而醒,收刀悚立,冷汗順著脊背,浸透重衣。
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為什麼練著練著,心思總會不由自主地轉到紅葉身上去?整日裡患得患失,心神不寧。
為什麼?
他蹙眉,握刀的手縮緊。
“紅葉,紅葉……”他咬牙,猛揮刀,彷彿要把那塗了魔咒的兩個字狠狠從心頭抹去。
“咦?誰在叫我?”暗影處跳出個笑眯眯的小丫頭,清麗如水的眸子,在星輝照耀下,在月夜隱映中,盈盈閃爍著。她眨眨眼,既無辜又可愛得要命。
紅葉?
宋離用力眨一下眼,睜開再審視。
“你……你……你怎麼在這裡?”他指著她,聲音沙啞,口吃得厲害。
糟了!該死!他剛才吟的詩,說的話,怕不全給她聽了去?
他的胸腔一陣陣窘悶。
紅葉左手叉腰,右手滿不在乎地掏掏耳朵,斜睇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一直在那裡叨唸,念得人家直起雞皮疙瘩,不來不行,呵——”最後一個字,她故意斷掉,拉得又長又響。
宋離尷尬得一下子紅了臉。
“嗯……哼……嗯哼……”半晌不成句。
“怎樣?”紅葉挑眉,笑望著他。看他緊張尷尬的模樣,更覺他可愛有趣。從他們相識到現在,所發生的種種事情,若是換了其他男人,怕不早就恨不得把她給吞了?只有他,傻宋離,呵,真見過比他更遲鈍的男人了。
“我……”宋離跺跺腳。
這沒有什麼,宋離,鎮定啊鎮定。你只不過是唸了幾句現成的詩而已,沒什麼的,不要緊。只是、只是……他忽然想起比這個更重要,更嚇人的事情,漲紅的臉倏地轉白,整個人如洩了氣的皮球般,“我……不是約了你明天見嗎?”
他是請人偷偷傳了一張字條給她,不過,約的可是明天。因為,他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就像現在,明明心裡有許多話要對她說,可一見到她那篤定的眼神、俏皮的笑容、高傲神氣的表情,他就沒來由地感到心慌,覺得喪氣、覺得自己滿腔英雄氣,頓時化為烏有。
“就因為你明天約了我,所以我今晚非得找到你不可。”她說得雲淡風輕,他則聽得一臉困惑。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呀。”她抿唇一笑,故意不說。
其實,她這麼急著找他,就是為了不給他充分準備的時間。她要的,不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而是他意亂情迷下的真心。
是他的真心哪!
紅葉微笑著,自信十足。
因為,她可以肯定,要看的,想看的,該看的,她剛才已經全看到了,也全聽到了。
她仰頭,深深呼吸,熠熠黑眸盈然燦亮,彷彿滿天星子盡墜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