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寫了個字,依稀是個“豐”字,顯然沒寫完便停下了。趙觀看不出是甚麼字,便依照形狀,將那字畫在衣襟上。
他定了定神,檢視母親的屍身,見她胸口中了一掌,肋骨全斷,左手掌焦黑,不知被甚麼熱物燒灼過,身上多處燒傷,死狀甚慘。趙觀忍不住又流下眼淚,低聲道:“娘,您安心的去,我一定會替您報仇的!”
他想起母親生前的交代,回到母親房中,從床頭暗櫃中取出兩本書冊,一箱藥物和許多金銀。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瓶子,走回自己房間,跪在母親遺體旁,口中默唸:“百花門三代弟子趙觀,恭送二代弟子姬火鶴迴歸百花天界。有情無情,皆歸塵土!有情無情,皆歸塵土!”他哽著聲唸了幾遍,便將瓶中粉末撒了一些在他母親的遺體上,向母親拜倒。那粉末腐蝕性極強,不多時他母親的身體便融化殆盡。趙觀將母親的殘骨灰末用一塊油布包起,放入懷中,又找出一個布袋,將兩本書冊?藥箱?金銀都放入袋中,背在身上。
他呆坐一陣,才又回到二樓廳堂,點起蠟燭,仔細觀察打鬥的痕跡。他見落英的匕首插在大梁上,顯是被人擊飛,可見敵人武功甚高。他又檢視館中其他屍首,見大都是以重手震死,一掌斃命,敵人內力顯然甚是深厚。地上躺著的這些都是他自幼相處的姑娘們,趙觀眼見她們盡數慘死,心中絞痛,強忍住淚,牙齒直咬得嘴唇出血,流過口角,他卻半點不覺得痛。
他又在館中廳堂前後勘察一陣,見館中除了死人外,並無貴重事物遭竊,敵人顯是為殺人而來。他看完一圈,在廳中呆立一陣,才用蠟燭在情風館各處點起火頭,從後門走出。
趙觀自幼受母親嚴訓,熟知江湖風險,因此年紀雖小,做事已甚是精細決絕。他沿著黑暗的小巷走出一陣,回頭見情風館逐漸被吞噬在火海中,心中悲痛難已,咬牙發誓:“血債血還!我百花門豈能讓人欺上頭來,不思報仇?”
他母親當年設計情風館便甚是精巧,獨門獨戶,整間樓宇被燒燬,卻不至波及鄰居。趙觀知道母親不是普通的娼妓,實是一位風塵中的奇女子,豈知竟會就此不明不白地被殺,連對頭是誰都不知道。他心中彷徨無主,心想:“來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娘在房中跟他們對打,使動香霧,竟還奈何不了來人。娘料中了,自那採花賊自殺以後,本門死盡,我竟連對頭是誰都無從追查起!連娘都對付不了的人物,我又怎能對付得了?”又想:“我現在對付不了,等我長大了,練成了武功,定要找出仇家,將他千刀萬剮,為娘報仇!”
他蹲在街角暗處,整夜望著情風館在火中燃燒,注意來往行人。天明以後,路上都是些尋常的販夫走卒,他見到七八個鄉下人擔著新鮮青菜來城中販賣,三兩個在蘇州傳教的洋人向著教堂走去,還有幾個老頭提著鳥籠在街邊閒談,始終沒有見到甚麼可疑的武林人物。想來仇家手段狠辣,行事精細謹慎,不會這麼容易便現身。
第一部 青樓小廝 第二十一章 浪子成達
趙觀在街頭打了個盹,天色漸漸亮起。他壓低帽簷,向街上小販買了幾個熱包子,走出城門,心中思量:“娘有兩位師姐,百花門主白師伯歸隱已久,雁蕩山也不知怎樣走法,我當去桐柏山找蕭師伯。”他辨明方向,向西北方走去,但他心神恍惚,也沒去想自己這麼徒步行走,得走多久才到得了桐柏山。他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傷痛,只覺全身空蕩蕩地,不知身在何處。
走出數十里,忽見一騎迎面奔來,越過自己後,又轉回頭,來到自己身前,勒馬停下。
趙觀抬起頭,卻見馬上騎著一個大鬍子漢子,面貌甚是威武,約莫四十來歲,倒是從未見過。趙觀沒好氣地道:“大鬍子,你攔住老子幹麼?”
那大鬍子低頭看他,說道:“說話忒地粗魯,你是婊子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