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媽的鬼吧,我算打夠了。難道我就找不到一個可以安生睡覺而不被人拉去見官的地方嗎?在別人,是當然的權利;在我,就得處々爭鬥,張三、李四、王麻子見誰都得鬥,我也鬥得太累了。夥計,我累了,太累了!你就沒遇到過煩人的事嗎?唉,我算煩死了。也鬥怕了。我鬥了這麼長時間,已經不chéngrén樣了。我又不是教育家布克?華盛頓。我一點兒也不想解放別人。只想解放自己。這樣堅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我送進貝爾維尤的監獄的。我會發瘋和殺人的。我惱的不是那可憐的小房子。我惱的是我自己,是我內心的變化。我在大街上不是走,而是爬呀。我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樣過。現在每到一個新地方,都得考慮考慮後果:人家會不會容我;人家容了我,我會不會容人家……”
“別激動。”朱爾斯說。
“朱爾斯,我已經一敗塗地。”
“我看不至於。喝咖啡吧。”
“咳!”我叫道,“我知道你以為我是偏執狂,是渲染事實和故意找事!大概,我有時也這樣想,可怎麼說呢?一個人經常捱打,就養成了隨時等人來打的習慣。唉,我知道你是猶太人,你也像皮球似的被人踢來踢去,可你走進酒吧間,誰也看不出你是猶太人,找工作也會比我找的好!怎麼說才能說清心裡的滋味呢!我曉得,人々都有困難,事々不輕鬆;可做個黑人,就弄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我也不想明白,只是每時每刻想方設法忘掉自己的膚sè,那滋味怎麼向你解釋好呢?我不想恨誰——大概也不會愛誰啦!——咱倆是朋友嗎?咱倆當真可以做朋友嗎?”
朱爾斯說:“咱們是朋友。”又沉著臉道:“這有什麼可懷疑的?我要不是猶太人,我一定會問你,你為什麼不住在哈萊姆黑人區。”我瞅々他,他抬手一笑——“因為我是猶太人,所以沒有問過你。哎,皮特呀,”他又說:“我幫不了你——去散々步,喝一通吧,咱們是同命相連呀!”
我起身:“我以後再來。很抱歉。”
“沒什麼抱歉的。我留著門,到這兒來睡幾天吧。”
“謝々。”我說。
我覺得自己掉進了大海,仇恨像骨癌似的吞蝕了我。
我約艾達晚餐相見,在格林威治文化村一個義大利式的酒家碰頭,酒家設在yin暗的地下室;桌上都點著蠟燭。
值得慶幸的是,這天晚上顧客不多。進門時,只在餐室的另一面坐著兩對男女,誰也沒有瞧我。我在牆角一個隔開的小間裡坐下,要了一杯老牌子的蘇格蘭威士忌。艾達晚了,我喝了三杯這樣的酒她才來。
她穿著一件高領黑衣,戴著一串珍珠短項鍊,著實漂亮;頭髮還梳成剛々蓋過耳朵的下卷齊肩型。
“乖々,你樣子真美。”
“謝々。多等了一刻鐘,但我想是值得的。”
“值得。你想喝什麼?”
“我嘛——你在喝什麼?”
“老牌子的。”
她聞々杯子。瞅著我問,“幾杯了?”
我笑道:“三杯。”
她說:“是嘛,我想你也該找點兒事兒幹了。”跑堂的來了,我們定了一道曼哈頓雞尾酒菜,兩碗粗細不同的蛤蜊滷麵,又為我要了一杯老牌子的蘇格蘭威士忌。
“寶貝兒,今天有成效嗎?找到工作了?”
“不是今天,”我說著,給她點燃香菸,“梅特羅給了我一個好機會,去海濱演《土生子》的主角,可我拒絕了。你知道,老讓我演這種戲,撈個體面的角sè真不容易。”
“那好,要是他們不能馬上給你個體面的角sè,你就告訴他們你要回塞爾茲尼克的劇團去。塞爾茲尼克將給你找個有勇氣的角sè——不過,他和他們的想法一樣,還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