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間順滑無比地打了個轉,掉了個頭,刀柄朝向沈石,只聽他低沉的聲音淡淡地說道:“殺兩隻?”
沈石抬頭,望向屠夫,屠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沈石忽地一笑,伸手接過那把見血的屠刀,同時伸手去解衣衫,微笑道:
“好啊。”
春風吹過西蘆城上,吹進城中的大街小巷,陽光暖暖地灑落在這個安靜的人間地方。小巷子裡平靜如常,破舊的房門依然虛掩著,只是過了一會之後,忽有嘶鳴聲再度響起,跟著又是異響低沉,帶著一絲冰冷決絕,無情地截斷了那聲嘶喊。
風兒吹過,巷子裡的血腥味道,似乎又濃了少許。
“我也想過苟且偷生,守著小石頭,就這般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算了。”嫋嫋輕煙裡,沈泰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供奉著他亡妻靈位的靜室裡,獨自一人站在香案前,看著那三根即將燒完的細香,輕聲地說著話,“真的,我真的曾經這樣想過。”
沈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面上掠過一絲悲傷苦澀之意,低聲道:“我是不是很沒用,是不是根本就不像一個男人?明明當年是李興懷覬覦你的美色,意圖不軌,你抵死不從僥倖逃脫,可終究一場重傷落下了崩血病根,在生產小石頭後因此而亡。這一切從頭到尾,我明明都知道,可我就是沒辦法替你報仇,我什麼都做不到,還要拼命給玄陰門幹活,將這天一樓打理得熱火朝天……”
殘香細細,幾許灰燼落下,猶如女子淚滴。
“他是世家子弟,天資又好,年紀輕輕就修到了凝元境界,上頭還有個與神仙似的元丹境老祖李老怪,放眼整個陰州都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咱們兩人卻都只是連最低的煉氣境都過不去的凡人,怎麼辦,怎麼辦……你走了之後,我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每次驚醒,腦子裡想得都是你的樣子。”
“我想報仇,很想很想,想的我都快要瘋了,可是每次天亮以後,我還得裝出一副笑臉,在天一樓裡走著,笑給別人看……”
“我知道,你臨走的時候勸我別想著報仇了,他們是天,我們是螻蟻,加上又有了小石頭,只要照顧好兒子就行了。”
“小石頭很乖,很懂事,我什麼都沒有瞞著他,什麼都告訴他,從小到大,我那樣苛責督促他,總讓他做一些別人家小孩不可能去做的苦事,他也從無怨言。小白,你會不會怪我?我知道我其實很沒用,實在是我護不住他,為了讓他日後能更多幾分自立,我也只好狠下心了。”
不知不覺中,一滴水珠落在香案之上,沈泰低頭看了看,輕輕伸手抹去了水痕。
“我本想在這天一樓中用心做事,替小石頭盡力打下一份家業基礎,我本以為真的有希望,他們甚至答應讓小石頭上山了。可是……咱們終究還是螻蟻吧,李家那邊的一句話,就把小石頭的弟子名份拿走了,我知道,他們同樣眼紅天一樓這裡很久了,這每日賺進無數靈晶的聚寶盆,他們怕是早就忍不住了罷,大禍只在反掌之間,對不對?”
“咱倆都是螻蟻啊,可是我心裡想過的,就算是螻蟻,但他們這般逼我,不給我和小石頭活路,那麼我拼死也要狠狠反咬他們一口,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對不對?”
“小白,你泉下有知,要保佑我和小石頭啊。”
矮胖的男子擦了擦眼睛,然後重新露出慣常溫和的笑容,對著那面靈牌,呵呵笑了一聲。
殘煙飄散,些許紅光悄然隱沒,那是香爐中的三根清香終於燒盡。
沈泰走上一步,從擺放在香案另一側的一盒細香中又抽了三根,重新點著了,再一次插在香爐中。透過再度緩緩飄起的輕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手心裡,緊握成拳,那是一個發白老舊的小小沙漏,細沙悄無聲息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