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圈微紅,似鬥敗的兇獸汩汩地淌下血淚,灰瞳在我話音落下的那刻閃過痛苦,懊悔,怨怒,憤恨種種情緒,隨後這些難言的痛意又被淒敗的現實撲滅了熊熊火光,化作了無生機的海。
他張了張嘴,喉中似有千言萬語,都又在轉瞬間變成難解的緘默,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像是一座即將在風雨飄搖中分崩離析的破敗神像。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才聽到謝言很輕的一句,&ldo;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rdo;
那一瞬,我如被夜半敲響的喪鐘喚醒了神智,不禁笑了出聲,是啊,這是謝言與封九月二人之間的事情,我又在這裡添什麼亂呢。
我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衝上去,用尖刀剖開謝言的心,看看裡邊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我那麼喜歡他!那麼喜歡他!可我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我忽然覺得自己剛剛所想所做之事都極其可笑無恥。我竟妄想著給謝言最後一次機會,更過分的是,我竟然妄想著謝言興許有一絲絲的可能是無辜的,而現實又像記記重拳將我打得潰不成軍,遍體鱗傷。
只有愚者才會苦苦地哀求豺狼收起爪牙,盼著惡人回頭是岸,我重活了一世,卻依舊還是這般愚不可及,蠢笨如豬。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不會再問,也不會再給謝言任何傷害我的機會。
我剛剛問出那番話時,已經意味著對我爹爹的背叛,而這些沒有盼來謝言的一絲懺悔之意。我受夠了欺騙與失望,今後不會再對謝言心軟,也不再對此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終有一日,我要以封九月的名義,讓謝言跪著懺悔他對我爹犯下的罪過。
謝言說完那番話便起身離開了,他行走間白衣隨著夜風輕輕擺動,似衣袂翩翩的月下仙人。經過我的身旁時,他寬大的袖擺不經意間拂過我的臉側,我聞到了熟悉的冷香,似冬雪覆蓋下的松木,似凌寒盛放的雪梅。
他的背影形銷骨立,行走在晚風當中,寂寂然如塵世間的最後一縷孤魂,像被風一吹,便會化作一團雲煙,緩緩地散落於塵埃之中。
我怨毒地盯著他遠去的背影許久,指尖死死地揪住衣袍的一角,直用力到要將它們撕裂,嘴裡滿是咬破下唇溢位來的血腥氣,我探出舌尖,輕輕將唇角的血漬捲入口中,忽然粲粲地笑了。
&ldo;謝言,我們來日方長。&rdo;我說得很輕。
這句話話瞬息之間便被湮滅在空洞寂寥的暗夜之中,卻沉甸甸地刻印在我的心上。
第二日,我裝扮好的時候,懷信剛好推門進屋裡來,看見我的那一瞬,他眼中閃過驚艷的神色,嘴巴驚訝地微微張開,幾步走到我跟前來,激動地說道,&ldo;公子,你今日怎麼做這身打扮?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這般張揚的打扮嗎?&rdo;
是的,懷信說得沒錯,仇雲清生性低調,不喜歡張揚,但我封九月喜歡。
我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朦朧古樸的古銅色光澤,恰似緩緩流淌的光陰。鏡中之人穿著藕荷色雲杉,制式繁瑣,半袖處用絲帶紮起花裡胡哨的蝴蝶花樣,衣襟處浮刻著大片靡麗的紫藤蘿花,腰帶上是雲霧浮紋的黛紫圖騰,其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細帶,越發顯得腰肢不堪一握,弱不勝衣。
至於頭飾方面我並未過多講究,因著我並不通此道,以前我的裝扮都由小滿負責,他知道我愛美,便時常學習各種髮型,通曉多種梳頭的樣式。
如今我離了小滿便不能自理,又轉頭去看怔楞的懷信,只覺得他五大三粗,定然也幫不了我,便只用緋色的髮帶將身後的烏髮松鬆綁住,便當是完事了。
我要出門的時候,懷信面上都是欲言又止的猶豫,我只能回頭去看他,淡聲道,&ldo;有話快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