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在室內唯一的木椅上坐下。自懷裡,取出一個油包,開啟兩層的包裹,幾塊雪白軟糕招來樂兒更大聲的歡笑。該是他府裡大廚做的罷,街頭沒有一家店能製出那樣的成色。
樂兒貪饜的吃相使我咽回了湧到嗓口的推卻,去到一簾之隔的內室倒茶給他。聽得他用極輕閒的口吻開始說話:“你的兒子叫樂兒,忘忘的兒子叫笑兒,該說你們是心有靈犀,還是天下母心皆如是?”
我倒茶的手一抖。忘忘,這樣的名字,並不是到處可以,他說的,可是那個忘忘?
“怎不說話?你對你以往的姐妹,不關心麼?”
我將茶雙手遞過,“你說的,可是……”
“對,就是你和我提過的君忘忘。不過,顯然你對她不夠了解,你嘴裡的她,單純可愛,精靈透澈。那樣一個女子,玩不出‘瞞天過海’、順便‘混水摸魚’、最好是‘假痴不癲’的連環計罷?”
“……”這人在說什麼?看眉間似有幾分怨氣在,誰又能給得了這樣的男人氣受?忘忘?
“不說話?被你的姐妹給嚇著了?”
“忘忘她……”很好。我離開閻堡時,只有她曉得我懷著身孕,那時的她,正當寵,被“那個人”帶去牧場。行前,她偷偷將一瓶補身的藥丸和一張安胎的方子拿了給我。我想,在“那個地方”,若說曾經有人給過我暖意的話,也只有她了罷,遺憾的是,別人對她的佈局,我曾參與其中……“她好麼?”
“好,能將三十六計玩得這樣自在,怎會不好?”軒轅音嗓的尾音微微上揚。
和他認識夠久,瞭解他每當如此,便是心情不愉的徵兆。“你不高興麼?”
“有哪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人會高興?”他道。
我好奇,衝口問:“你想偷哪隻雞來著?忘忘?你喜歡她?”而後,掩口不及。這人,是我母子的恩人不假,但也只限於此,我,逾距了。
果然,軒轅雙目驀然抬起望我,他的眸心呈著褐色,像是北夷草原上猛雉的瞳仁,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我心頭畏縮,囁嚅道:“……對不起。”
“對不起?”他最後一字上揚,顯示他的心情更加不佳。
我嘆氣,放大了聲量,“對不起,雲裳不該逾距。”
他忽地失笑,“我說什麼來著麼?你這副模樣,像是我欺負了你。你既然已能從我的語氣裡察我的心情,就不能再用點心,察出我心情的起因麼?你那個姐妹,將幾個自詡不凡的人玩了個高興,偏偏誰也沒辦法討回來,因著她的身邊有人鼎力護衛,你猜是誰?”
“閻覲。”我說,這兩個字,已不再是我午夜心頭的夢魘。
“猜對了。”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巡探,“君忘忘的兒子,叫做笑兒,閻覲拿他當寶貝對待。”
“笑兒,是他們的孩子?”
“不然呢?看閻覲那樣子,也容不得那小丫頭生別人的孩子罷?”
是洞中方一日,世間已千年麼?不過三載,恁多人事已經改變?
“我想,閻覲不是不喜歡子嗣,也不是有多喜歡,喜歡與否,取決於為他生子的人是誰,對罷?”他說著,低下眸去,去看樂兒。
我心頭一刺,不是為我,而是為他懷中的我的兒子。“……把樂兒給我。”
“生氣了?”他含著笑音。
“沒有,把樂兒給我。”我惱他的敏銳。
他依然笑著,端起一旁的茶碗,餵了一口給吃完軟糕的樂兒。“說實話,我也不喜歡小娃娃。每一回,我兄姊那些娃娃的哭叫,都會惹得我恨不能把他們給丟到外原上,餵了野狼了事。”
我不信。他抱樂兒、喂樂兒、哄樂兒時,耐心較我這個母親有時都要自愧不如,這樣的人,怎可能不喜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