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頎也沒開口,她聽著動靜,他像是在桌旁坐下了。洛瑕還不及想他在她一介妃嬪的宮中為何還能灑脫至此,他已先開口道:“之前攪擾常在了,今日特意來向常在道謝。”
他這樣自然,她也不好再自矜身份,於是略略迴轉了身去,頷首道:“殿下客氣了。”
她今日著一身草綠色襦裙,外罩一件煙色紗褙,因是剛剛晨起,又是在禁足之中,便未上妝,只將長髮隨手打了個環結髻,形容亦清亦淨,更甚還有幾分飄逸脫俗之態。
元頎笑道:“錢統領向父皇稟我不知所蹤,因辦事不力再加護衛我不周已被連降兩級,罰俸半年。我怎好在此時出現在父皇面前,豈不是白罰了錢明濤,教父皇下不來臺,再遷怒到我,委實自討苦吃。”
他說著話,視線落在她微微低垂的側面。洛瑕其實算不得多美,正面看她臉容,其餘五官雖也不算難看,放在一起卻也難說多麼出挑,只那一雙嫵媚絕倫的飛鳳眼如神來之筆,教人見之忘俗。元頎初次這樣仔細地去分辨一個女子的形容,若說從前他只覺她生得幾分妃嬪矜態嫵態,今日細細看來,始才發現,她面上倒的確還看得出來是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即便那一雙飛鳳眼生得再多麼嫵媚凌厲,她眼底的那一抹年輕少女的稚色、身入宮闈的惶然和同他一個男子單獨相處的緊張卻是抹不去的。這樣的發現,讓洛瑕在他心目中的模樣一瞬間鮮活了起來,不再是那樣一個單薄淺顯的妃嬪形象,顯得有血有肉了許多。
她也畢竟只得十五歲而已。六皇兄元顥的親表妹祝芳菁十六歲,她倒是還要輕一歲,比之祝芳菁的嬌慣張揚,看著卻分明是沉穩得多了。只是那樣必須的沉穩,於她,卻也不知是不是無奈的淡泊。
洛瑕一味低著頭,偶爾隨著他的話含笑不語,只聽元頎忽道:“……是以,這幾日怕是都要打擾在常在宮中了。”時,才愕然抬頭:“這……”
元頎嘆了口氣,故作惋惜道:“我也曉得這著實是為難常在了,只是眼下別無他法。不過常在大可放心,我自當住在外間,想來只要不被閒雜人等撞見,是不會有損於常在清譽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若是還不明白,也委實是太蠢。洛瑕掩唇咳了一聲,道:“不必這樣委屈殿下。”她喚了瓊瑤進來,“瓊瑤,尋個由頭,將多的人都打發去別的宮裡罷。我在禁足之中,用不了這麼多人伺候。你再使留下的幾個人,將東配殿仔細收拾了。”
瓊瑤雖不解緣由,可看了一眼元頎,卻也明白了箇中大半,迅速應下便告退了。
元頎向她頷了首,道:“多謝常在。今日便不擾著常在靜心了。”
洛瑕目送元頎出了外間,背過身去,眉心一沉。
他怎會不知道這宮裡的規矩,莫說他一個皇子,怎麼能同她一個妃嬪同居一宮之中。即便撇開了宮中規矩,單論禮法倫理,她甚至可算是他名義上的庶母,年紀又相近,便是放在一般的大戶人家裡,分院而居不說,連面都應當是避著不見的。他卻這樣直湊到她眼前來,同一屋簷下,為著禮數,她也不得不同他有所交集。而她如今只覺疲累惘然,是不願去牽扯這些事的。
更何況她身邊有瓊瑤三人在,更不知事情傳到慕氏姐弟耳中,又會將她說成了什麼樣子。
紫石宮雖偏僻少人,可在這宮裡,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又怎麼會不生事端?看來她,是死期將至了啊。
洛瑕有些自嘲,冷冷一笑,想著既然她就要成為他們手中的棄子了,這條命想也留不下多久,那,也便沒甚可顧忌的。
總之,至多,也不過一死而已。
她若連生死都不在乎了,誰便也再奈何不得她。
至此元頎便在紫石宮中住下。
幾日不見的瓊琚這一日破天荒地入了內殿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