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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的故鄉。這是何等昏昧的痴態!你的一生只有一跳,你在一秒間乾淨地了結你在人世間的一生,你墮地立刻解脫。正在中風狂走的我,更何敢企望你的天真與明慧呢?

我以前看了你的寶姐姐瞻哥哥的天真爛漫的兒童生活,惋惜他們的黃金時代的將逝,常常作這樣的異想:&ldo;小孩子長到十歲左右無病地自己死去,豈不完成了極有意義與價值的一生呢?&rdo;但現在想想,所謂&ldo;兒童的天國&rdo;,&ldo;兒童的樂園&rdo;,其實貧乏而低小得很,只值得顛倒困疲的浮世苦者的艷羨而已,又何足掛齒?像你的以一跳了生死,絕不攖浮生之苦,不更好嗎?在浩劫中,人生原只是一跳。我在你的一跳中瞥見一切的人生了。

然而這仍是我的妄念。宇宙間人的生滅,猶如大海中的波濤的起伏。大波小波,無非海的變幻,無不歸元於海,世間一切現象,皆是宇宙的大生命的顯示。阿難!你我的情緣並不淡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無所謂你我了!

陋巷

杭州的小街道都稱為巷。這名稱是我們故鄉所沒有的。我幼時初到杭州,對於這巷字頗注意。我以前在書上讀到顏子&ldo;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rdo;的時候,常疑所謂&ldo;陋巷&rdo;,不知是怎樣的去處。想來大約是一條坍圮、齷齪而狹小的弄,為靈氣所鍾而居了顏子的。我們故鄉盡不乏坍圮、齷齪、狹小的弄,但都不能使我想像做陋巷。及到了杭州,看見了巷的名稱,才在想像中確定顏子所居的地方,大約是這種巷裡。每逢走過這種巷,我常懷疑那頹垣破壁的裡面,也許隱居著今世的顏子。就中有一條巷,是我所認為陋巷的代表的。只要說起陋巷兩字,我腦中會立刻浮出這巷的光景來。其實我只到過這陋巷裡三次,不過這三次的印象都很清楚,現在都寫得出來。

第一次我到這陋巷裡,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那時我只十七八歲,正在杭州的師範學校裡讀書。我的藝術科教師l先生1似乎嫌藝術的力道薄弱,過不來他的精神生活的癮,把圖畫音樂的書籍用具送給我們,自己到山裡去斷了十七天食,回來又研究佛法,預備出家了。在出家前的某日,他帶了我到這陋巷裡去訪問先生2。我跟著l先生走進這陋巷中的一間老屋,就看見一位身材矮胖而滿面須髯的中年男子從裡面走出來迎接我們。我被介紹,向這位先生一鞠躬,就坐在一隻椅子上聽他們的談話。我其實全然聽不懂他們的話,只是斷片地聽到什麼&ldo;楞嚴&rdo;、&ldo;圓覺&rdo;等名詞,又有一個英語&ldo;philophy(哲學)出現在他們的談話中。這英語是我當時新近記誦的,聽到時怪有興味。可是話的全體的意義我都不解。這一半是因為l先生打著天津白,先生則叫工人倒茶的時候說純粹的紹興土白,面對我們談話時也作北腔的方言,在我都不能完全通用。當時我想,你若肯把我當作倒茶的工人,我也許還能聽得懂些。但這話不好對他說,我只得假裝靜聽的樣子坐著,其實我在那裡偷看這位初見的先生的狀貌。他的頭圓而大,腦部特別豐隆,假如身體不是這樣矮胖,一定負載不起。他的眼不像l先生的眼地纖細,圓大而炯炯發光,上眼簾彎成一條堅緻有力的弧線,切著下面的深黑的瞳子。他的須髯從左耳根緣著臉孔一直掛到右耳根,顏色與眼瞳一樣深黑。我當時正熱衷於木炭畫,我覺得他的肖像宜用木炭描寫,但那堅緻有力的眼線,是我的木炭所描不出的。我正在這樣觀察的時候,他的談話中突然發出哈哈的笑聲。我驚奇他的笑聲響亮而愉快,同他的話聲全然不接,好像是兩個人的聲音。他一面笑,一面用炯炯發光的眼黑顧視到我。我正在對他作繪畫的及音樂的觀察,全然沒有知道可笑的理由,但因假裝著靜聽的樣子,不能漠然不動;又不好意思問他&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