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潮濕的柵欄,一隻手從隔壁牢房伸過來,將一團枯草璇點在地面畫出來的棋盤上。
那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縮著寬厚的肩,前幾日被送進來。正關押在林昆左側牢房。
雨下得長綿難絕,有幾絲若有若無地飄了進來。
這監獄裡有一扇很高的天窗,平日裡難有幾縷陽光照入,此刻下起雨來了,反倒因為底獄地勢低,天窗幾乎與水溝齊平,飄進不少於雨絲。
林昆神色平淡,只略微在棋盤上掃過一眼,就把充當棋子的碎石落了下去。
他的心思並不完全都在這盤棋上,這個與他下棋的棋友也並不擅長下棋。
——自從與林昆對弈以來,候尚就沒有贏過一盤。林昆毫不懷疑,即便他閉著眼與這位棋友下棋,贏的人也是他。
——候尚根本不會下棋。
「我又輸了。」
果不其然,林昆落子之後,候尚思忖地看了半晌,就又丟下棋子,繳械投降。
他已經輸了數十把了,手裡稻草揉的假棋子幾乎要用完。
候尚苦笑著,林昆卻毫不在乎,只瞟過一眼,說道:「不妨。」
「再來。」
在這個牢房裡,他們倆也許是最奇怪的人了。
一個是被關押了數月的世家公子,從翩翩人如玉到而今的階下囚,眼看就要性命不保,林昆卻安之若素,瞧不出一點哀愁驚憂的模樣;
另一個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守墓人,盜取屍體錢財、私藏賑銀,這哪一個都能叫他判個凌遲。候尚卻天天喝好吃好睡好,彷彿在這兒不是蹲大牢的,而是修生養息來的。
「這幾日下雨,潮了些。」
候尚一面收拾棋子,一面以腳擦碾開一隻黑黢黢的爬蟲,笑說:「但是比起我從前住的窩棚,又還是好許多。——起碼這監獄,不會被雨澆塌不是?……小公子,我看前幾日有獄差向你送毛毯,你卻不要,何必這樣為難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我分明看見你這幾天天潮,脊椎和腰部疼得夜裡都睡不著覺。」
林昆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候尚會注意到這些細微之處的末節。
默了默,才低聲道:「不妨。」
候尚不知道林昆的身份,只是從他的氣度談吐中,猜到林昆也許身份不凡。
而他更加猜不到的是,獄差之所以對林昆禮敬有加,不僅因為他是出身顯赫的名門公子,更因為作為御殿大都統的李斯年和底獄打過了招呼。
林昆不願意接受優待的原因卻也是在此:他是何等玲瓏剔透的人,早看出來朝中形勢有變,自己的情況恐怕並不如李斯年形容的那麼無關輕重。他也許即將成為沉宴平息百姓怒火的犧牲品,那麼如此,是再不能將李斯年牽扯進來了。
「我兒時,也淋過一場大雨的。」
稍時,林昆默了默,看著窗外的雨勢低聲說道。
「噢?」
候尚挑了挑眉,意外問:「想不到公子這樣養尊處優的身份,也會淋雨。」
「是。」
林昆淡淡地笑了笑:「我兒時貪玩,養過一隻小狗。」
小狗倒是其次,只是今日的雨勢太大,聽著這噼裡啪啦的雨聲,令林昆想起了一些遙遠的往事。
那大概是還只有四五歲的時候,林昆收到了一件生辰禮物——一隻小狗。
和絕大多數世家教養子弟的方式不同,林昆從小接受的教育是相當嚴苛的:不僅背四書五經達不到標準就要打手板,而且鮮少有被允許出去和同齡人玩耍的機會。
他能得到的全部陪伴,都來自那隻小狗。
可是有一天,那條小狗跑丟了。
「那天的雨也很大。就和今天一樣。」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