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雕花座椅中,神色如在夢裡,聞言卻不緊不慢沉聲道:“說。”
雲卿在窗下聽得心頭一凜,他果然是在家,而她竟不知道!
長庚便答:“這件事爺你也知道,裴家前陣子想從東北運一批藥材過來,原是要走陸路,但一來藥材數目過大,又都是人參、鹿茸、靈芝之類珍貴藥材,價值不菲,所以生怕賊匪劫了去,二來要經過大興城,畢竟太招眼,恐朝廷裡的人留意了去。所以藥材雖買下了,但尚不敢運。”
雲卿一時恍惚,怎麼他近日裡一番忙碌,竟是為了查裴家?
慕垂涼仍是疲憊躺著,聞言卻冷笑了兩聲,說:“原是這樁買賣!活該了他!裴子曜如今忒也不厚道,為買這批貨,提前在物華城分四批往慕家銀號存了大量銀子,然後讓底下人跑去瀋陽一次性全提了現銀,一日之內把瀋陽慕家銀號的現銀給提空了!如此也罷了,分明知道此事嚴重,卻不吩咐底下人看住嘴巴,偏又張揚了出去,鬧得滿城商戶都去兌現銀,得虧瀋陽分號的顧東家是個有能耐的拼死給抗住了,否則慕家銀號在瀋陽乃至整個東北都要功虧一簣!那小子,打小我出去玩必帶他和阿寬,得了什麼好的有阿寬一份就沒短過他的,如今阿寬成了物華有名的惡少,在我面前卻還乖著呢,他倒是好,翅膀一硬就敢立馬翻臉不認人,物華城裡見面留著三分虛禮,卻跑到千里迢迢的地方反咬我一口!若非怕雲卿多想,我能饒得了他?如今貪心不足吞了塊嚼不動的肥肉,真想由著他自生自滅長長記性!”
雲卿驚愕,半晌,不願多聽,自行離去了。她不知道如今的裴子曜做起事來是這樣子的,也不知道裴子曜才成親掌家,與慕家的爭鬥竟已到這種地步,更不知道慕垂涼已厭惡裴子曜至此,想必已經不可緩和,更加不知道慕垂涼竟是怕她多想。她多想什麼?所以前塵舊事都在二人心裡,並不是她吩咐蒹葭等人不要提起他就會不介意的啊!
雲卿苦笑,一時沒了興致,回來看到蒹葭翻出的蓑衣,兩件,簇新,一大一小,精緻華美,默默看了半晌,吩咐說:“收起來吧,手疼,不去了。”
房中長庚卻接著秉道:“爺讓咱們查裴家近日裡有什麼大難處,恐怕只有這一件了。若爺果真去求裴大爺為大丨奶奶醫治,恐怕裴大爺只會提這件事來換。但此事老爺子心裡頭也跟明鏡兒似的,一心等著看裴大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若爺今兒為大丨奶奶的事反去幫裴大爺解決運藥之急,老爺子那裡恐怕——”
“我知道,”慕垂涼再度閉上眼陷入沉思,半晌方說,“我都知道。但是她雖不說,那手腕豈能不疼?罷了,擬拜帖吧!”
036 揮拳
卻說這兩日陰雨連綿,房中溼寒潮悶,雲卿手腕子越發痛得厲害,而且即便鄭大夫不說,雲卿也能察覺那手腕上的傷分明是更重了些,顯見上次落水之傷根本未曾妥善處理,不過拿著裴二爺留下的藥矇混過去罷了。
但是疼卻是真疼。
孔繡珠心細,雲卿不願被她察覺,就拜託阮氏幫她盯著些家務,阮氏一來總覺愧對於她,巴不得她好生歇息,二來又不捨好容易奪過來的掌家之權流失到二房,因此不多想便答應了。如此一來阮氏與孔繡珠都極少再過來,白天慕垂涼又通常不在,雲卿方能自在些,偶爾痛得額頭直冒冷汗、蜷縮在被子裡直打顫,也不過唯有蒹葭等人知道罷了。
這一日外頭又是淅瀝小雨,雲卿午睡中恍惚聽到細碎的竊竊私語,像兩隻老鼠躲在暗處偷吃東西。雲卿乍一想到這個,更覺渾身無一自在之處,略一動,忽覺手腕處彷彿有人拿了石頭一下一下狠命地砸,雲卿疼得筋骨都痙攣之後恍惚明白是在夢裡,然而拼命想睜開眼,卻無論如何都不能,不能動,不能呼喊,不能求救。然而此時手腕處一起一落的石塊卻並未停止,直砸得血肉模糊,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