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傷疤,用溼毛巾蓋著頭,走向充滿熱氣的三溫暖房。我像坐禪似地盤著腿,藉著不停出汗讓自己專心。雖然我絞盡了腦汁,卻想不出一個好主意。我一向努力和富春保持距離,他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偶爾有些尋常的客人進來,都會偷偷打量我肚子上的傷口,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納悶看來不像黑道的我,為什麼會有這道嚇人的傷口。看到他們避得遠遠的,多少讓我感到不舒服。
認真想法子想得煩了,我開始想起這道傷疤。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時被對方給劃上的,當時我十七歲,那傢伙——他叫呂方,十五歲。
那時我正為升學問題而煩惱。老媽早在我十五歲時,就跟一個男人跑了了,我念高中的學費都是楊偉民出的。我想進大學,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既沒力氣又沒膽量,既然沒有能力混下去,將來就只能靠頭腦吃飯。楊偉民答應,如果我想進臺灣的大學,他會為我準備學費。我的北京話在會話上已經完全沒有問題,再加上如果去了臺灣,我就有機會學到楊偉民他們不肯教我的臺語。那陣子,楊偉民好像也認真考慮把我培養成心腹,所以希望我能在臺灣住一陣子,熟悉臺灣的文化與習慣,再娶個臺灣老婆。
對我來說,這是個絕佳的機會。當時我強烈地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日本人,而是住在日本的華僑。對在新宿闖蕩的臺灣人來說,能受楊偉民的保護是個無敵的精神支柱。可是我猶豫了。大概是身體里老媽的血在作祟,有一部份的我,還是把臺灣當成“異國”。雖說楊偉民在臺北的熟人多得不得了,但想到自己十八歲就得隻身在外國生活,還是讓我提不起勁。我好不容易才習慣在新宿的臺灣人圈子裡生活,即使知道在他們的笑臉裡混雜著對外人猜忌的眼神。我已經開始喜歡沉浸在這種氣氛裡了。
在這段猶豫的日子裡,我白天上學,晚上就在楊偉民的外甥所經營的中國餐館端盤子兼翻譯,打發下決定以前的時間。那時,命中註定要打碎我美夢的人。就是呂方。
呂方是個耍刀子的高手,雖然年輕,卻當上了新宿一帶臺灣不良幫派的老大。那幫派是個為了對抗在KOMA劇場前遊蕩、吸膠的日本小混混而組織起來的,最早的頭頭是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傢伙。不知什麼時候被呂方給取代了。聽說前任老大被呂方挑斷手筋,號啕大哭地逃回媽媽的懷裡了。
呂方個子不高,臉上的五官都很小,有著柔滑的頭髮和細緻的眼睛與鼻子,嘴唇顏色很深,下顎的線條也很光滑——從遠處看來像是個小女孩。他那楞頭楞腦的父母親聽了日本人的甜言蜜語,所有的家產都給騙走了。呂方一家人靠著楊偉民的接濟,在一棟四層高的公寓裡過著拮据的生活。楊偉民收容了許多像呂方家這樣的家庭。他的做法是給這些家庭最低限度的錢,其他的生活費就看這些家長們的造化了。
雖然又窮又矮、長得又娘娘腔的呂方是個極度自卑的混球,但他的兇狠與耍刀技巧卻無人能比。在攻擊吸膠的日本小混混之餘,他也常亮著眼耍刀威嚇自己的手下。
曾經有個阿呆泡上一個呂方暗戀的女孩子。有一天那傢伙被人發現倒在大久保公園裡,手筋腳筋都給挑斷,滿頭都是腫包。
這我已見怪不怪了。但我隨即發現他的褲子上溼得一灘黑,本來以為他只是嚇得尿褲子,但那居然是血。呂方像切香菇似地把那傢伙的小老弟給剖開了。在我扶著他回他爸媽那裡時,他像瘋了似的,一路不斷念著向呂方討饒的話。我得不斷地與若無其事把他扔下的誘惑掙扎,因為他滿身都是臭味。後來我才聽說那傢伙的括約肌全毀,因為呂方叫手下把他的玻璃給搗了。幾天後,那傢伙一家子就逃回臺灣去了。
那搞出問題的女孩,我只見過一次。她在呂方手下的監視下罰站,臉被打得歪七扭八的,眉毛與頭髮都給剃個精光。她被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