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冬季漫長,熬之不易,且哮喘加身,更是不易,遺傳的,命帶的,象骨和肉,包著裹著,一生纏鬥,不眠不休,只一小會兒功夫,李精樹就咳嗽成球狀,蹲在地上,咳出一大堆噁心人的東西,剛才還神氣活現,這會兒象只刺蝟,扎煞成球,這是生不如死呀,可是好死又不如賴活著,只要那口鮮氣還在,把嗓子咳劈了,也要活,活著滋味千般,任人體味,更何況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咳嗽,有時輕,咳嗽一兩聲,有時候急促叱吒,咳出血來,把心和肺帶出,已經習慣了。
急促一陣子之後,李精樹就象還陽草,也會伸枝展葉,親吻陽光,吮吸雨露日月精華,象風一樣,縱情歌唱,象蜂蝶一樣翩翩起舞,舞出人生華貴與愜意,想想人生之得意,須趕快盡歡,時不我待,僻如朝露,春江也有花月夜,何況人乎?
李建良雖是擰種,該有的孝順一樣不少,點心果子,隔三差五,一小包一小包默不作聲放於床頭,肖氏賢惠善淑,雖食粗茶淡飯,五味雜陳,但終是一日不可或缺三餐,他們身體不好,能夠閒暇想到他,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建松女人雖能,但孩子一串,尚能自顧,已經不錯了,人高馬大的朱九紅就象啄木鳥那樣:飛來飛去,在空曠貧脊的土地上,到處覓食,一把野菜,半捧老鼠洞裡挖出的殘糧,別人粗心大意遺落的山芋,有時半個,有時一個,乘著夜色,掐下的笤子頭、苜蓿頭,身體好,才是這家福音。
假寐時,他會笑醒,福可以淺,命不能薄,李精準象影子,偶爾在夢裡,輕輕蕩一下,象掛在牆上的照片,被風吹擺,甚至掀翻,但只限於此,不再有其他,畢竟是從一個地方來,他那樣做,也是想鹹魚翻身,無奈無奈,雲波詭譎,那只是他一廂情願,兄弟,對不住,你三哥天生不是壞人,只是弄巧成拙,他在夢裡抱過拳,誰成想那些人那樣不守信用,你留下的好處,全讓二哥佔了,我是一粒米的好處沒拿過,得了便宜二哥還賣乖,李精妙倒成了好人,我卻做了壞人,這叫什麼事,人嘴千張,任人笑罵評說。
冷風颼颼,人言可畏,在語言牆裡,我裡外不是人,就這樣吧,等你我兄弟地下聚齊,誰是誰非,奈何橋上自有分曉。
很長一段日子,李精樹活在懷舊裡,有時過去的現在的都啥啥不分了,這一生,說長不長,光陰如乍,姆指食指可量,說短也不短,一生經歷這麼多,好事裝了一籮筐,壞事裝了一口袋,是小惡,不是十惡,可赦可免,怎麼著?誰還不自私點兒,任性點兒,那都不叫事,歷史無痕,汗青不留,小到可以忽略不計,草木之人,苟活一世,自生自滅,想到這,他又有些悲哀。
畢竟路不長,一隻腳已經深陷墳墓,按照父母的壽誕,他已經多過了,賺的,好人不壽,病樹千年,我是見過他的,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準確年齡,但他彎著腰,拄著棍,一縷白鬍子,想必已經進入耄耋之年,他拄的柺棍,敲疼過我的頭,他與我祖父那點兒嘎啦事,講不到檯面,卻延續到我,我不喜歡他,因為小普的死,他七八老十時,丟了鞋,捲起高高大腰褲腿,那是自家染的布,有汗時,藍色會滲透到肚皮上,那時,他象一棵古樹,瘦骨嶙峋,卻爬過正在流淌的新渠,幾次爬上,多次掉下,去哭死去的小普,我瞬間釋然了,小普是他心頭之肉,小普在陰間是否記得有他?
記憶模糊,殘存碎片,小普怎麼用雪亮的大糞勺子刨的我,實在不清楚了,但小普肥乎乎的樣子摳之不去,他戴著七色西瓜皮帽,有簷,簷子被折,耷拉著,臉白如畫,臉紅如蘋,他得了什麼病?究竟死於哪一年?如風絮語,聽不清,我是怎麼死裡逃生的?活過五十的?那塊陳年疤拉無論我怎樣摸,都找不到了,腦漿子流出來,是不是影響了我的智慧?我之無名,與此是否有關?無從探究。
歷史迷糊,記憶尚存。
小普之後,李建良尚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