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兮也不來怕,她去獄裡見父親,探明心意。嗣源那時也很猶疑,便問女兒怪不怪他,倩兮倒很坦然,她說事情都到這個地步,只有挺下去,她會讓爹爹沒有後顧之憂。
瓊芳點頭道:“難怪爺爺說她比男子還強,真是有膽識。”
裴鄴嘆道:“難處才開始哪,顧家上下食指浩繁,租了個大房子,光是三餐起居,每個月都是一大筆開銷,這些人養尊處優慣了,省也省不了。眼看錢兩即將用鑿,又不能盡賴我們這些親友接濟,倩兮便返回揚州,先把祖宅田產全變現了,換得六千二百兩銀子。一切所作所為,只為爹爹安心坐牢。”瓊芳望著身處的大宅,點了點頭,才知這大房子為何會轉到朝廷手中,原來是當時售賣的。
裴鄴叉道:“房子賣了六千兩,稍稍解了燃眉之急,只是這些銀子一個人好使,一百多口來花,又能撐得多久呢?三個月之後,便已捉襟見肘,待要拮据開支,家丁們卻都鬧了起來,一個個嚷著走,倩兮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便與姨娘商量,把剩下的銀錢一次發散,讓下人返鄉,自己帶著幾個死忠家人搬到一處小屋子,預備賣畫度日。”瓊芳拍手讚道:“妙計!彼小姐畫風高妙,這倒是門好生意。”
裴鄴搖頭道:“你同倩兮一樣年輕啊,不想爹爹成了皇上的眼中釘,哪裡還能從容風雅?顧小姐大張旗鼓,皇帝一聽她要賣畫,自是大為惱怒,當月勒令京城書畫買賣,一率課以十倍重稅,又發動些酸儒去譏諷她的畫。眼看門可羅雀,全是些舊日朋友捧場,倩兮沒法子,只得被迫停下生意。”瓊芳全身涼了半截,想那顧小姐一個柔弱女人家,沒了俸祿家產,連畫也不能賣,卻要如何是好?她喃喃地道:“那……那她怎麼辦?”
裴鄴道:“山不轉路轉,她找了朋友學手藝。改賣豆腐。”瓊芳目瞪口呆,道:“豆腐?”
裴鄴回思往事,含笑便道:“那時顧家住的舊房子有一口磨,很是合用,她就帶著貼身丫鬟磨啊磨,又弄了些古怪方子,東西居然香嫩好吃,顧小姐生得又貌美,往街坊嬌聲一吆喝,每天都賣得精光。眼看生意興隆,皇帝傻眼了,便又下達怪令,不準百姓賣豆腐,我這寶貝小姐不慌不忙,便改賣豆漿,朝廷禁豆漿,她小姐又賣豆腐腦、豆腐乳、滷豆乾、香豆皮,皇帝暴跳如雷,朝廷禁不勝禁,總不能禁食黃豆吧?終於給她打贏了這一仗。”
眼看瓊芳錯愕不已,裴鄴更是逸興揣飛,他喝了口清茶,又道:“朝廷讓步,禁令一開,北京街坊敬重嗣源的風骨,更是拼命來喝這個‘尚書豆漿’,買些豆乾豆皮回去吃。每天一大早人山人海,排隊人龍整整兩街長,當真門庭若市……”
瓊芳撥出一口長氣,笑道:“虧得顧小姐棋高一著!不然我小時可沒豆漿喝了。”
裴鄴哈哈大笑,道:“可不是麼?那時嗣源沒有了後顧之憂,便又無止無盡地撐下去,皇帝莫可奈何,只得眼睜睜拖著‘遺宮案’,任憑先帝那些嬪妃快活逍遙。”
瓊芳靜靜聽講,又聽裴鄴道:“轉眼又過了幾個月,嗣源牢也坐了一年牢,總不能無止無盡地關著他吧?大理寺按著祖宗規矩,已是開案在即,只是一旦要論法判罪,非得放嗣源出來不可。眼看這場鬥法勝負分曉,輸家居然是當今天子,這可怎麼得了?幾名卑鄙大臣趁機諂上,他們自知奈何不了尚書大人,便差了地痞流氓,半夜便去顧家砸店。要逼嗣源讓步。”
瓊芳大驚失色,道:“來陰的?那顧小姐怎麼辦,跟他們打架麼?”裴鄴搖頭道:“她不會武功,只是個弱女子。那時顧家上下剩沒幾個家丁,她們幾個女子無法攔阻惡徒,報了官,叉無人理會。到得後來變本加厲,大白天裡便有人過來滋擾調戲……連著鬧了幾天,百姓們怕了,全沒一個客人……”瓊芳咬牙切齒,恨恨地道:“我若是顧小姐,一定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