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敬巖死訊。
樊白奴迅速壓下心頭的厭惡情緒,儘量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畢竟在徐鳳年這種武評大宗師面前稍稍流露出一點異樣,就會被抓住端倪。
雖然四個男人原先都在喝酒,但亭中擺有一張小巧精緻的黃花梨几案,整套茶具一應俱全,想必這也算是北涼的待客之道,對待沙場之外的女子。
果不其然,那名身形妖嬈的貌美女婢跟隨樊白奴一起走上臺階,眉眼低順,腳步輕靈,坐在了几案一側,動作嫻熟地開始煮茶。
隨著洪嘉北奔的落幕,不乏有天潢貴胄身份的春秋遺民們,為北莽權貴帶去一股春風化雨的中原文雅氣象,飲茶便是其中一事,在這之前,北莽對於中原的飲茶印象,無非就是放茶葉和倒茶水兩個動作,如今倒是連七禁十二宜這般比大奉時期還要愈發講究的繁縟規矩,都成為定例了,而且有模有樣。
徐鳳年重新落座,跟摘掉帷帽的樊白奴相視而坐,為她介紹其餘幾人的身份,分別是龍虎山的白蓮先生,現任北涼道副節度使楊慎杏,暫任薊州副將的楊慎杏之子楊虎臣,最後添上一句,都不是外人,她青鸞郡主儘管暢所欲言。
在樊白奴字斟句酌小心思量的時候,徐鳳年突然望向亭子外的三名北莽怯薛侍衛,收回視線對她緩緩說道:“如果本王沒有記錯,那種金桃皮鞘白虹刀,是耶律皇室在三十年前監製出爐,總計不過十六把,除去王帳庫藏的幾把,整個北莽也就賜下九把,黃宋濮、柳珪還有楊元贊都獲得過,最近兩把,好像是董卓當上南院大王和種檀升任夏捺缽,亭外之人能夠腰挎此刀,而且一看就是懸佩多年的舊物,本王相信身份怎麼都不會低於郡主,不如一起入亭喝酒,嘗一嘗咱們北涼的綠蟻?”
樊白奴眼神中閃過一抹訝異,正要開口說話,結果這位年輕藩王下句話差點讓她憤然起身。
“之所以知曉此刀來歷,與博聞強識無關,只不過一來聽潮閣早就這款刀的實樣,好像正是早年徐驍在草原上,從一位耶律王爺的腰間親手摘下的,去年楊元贊在葫蘆口又留下了一柄。”
她冷笑道:“王爺自然是戰功顯赫,不輸父輩,只不過無需用這款戰刀來提醒外人。”
徐鳳年搖頭笑道:“郡主多想了,本王如果想跟你耀武揚威,就不會在這裡接見你們四人了,你們既然從幽州而來,我讓你們直奔葫蘆口豈不是更加簡單省事?”
樊白奴猛然起身。
徐鳳年視而不見,伸手去拿起酒杯的時候,平淡道:“千里迢迢來到涼州城,郡主離席後再想坐下,可就沒先前那麼容易了。”
她微微一笑,轉頭對那名隱藏身份的挎刀怯薛衛用北莽言語說了一句,後者大踏步走向涼亭,她也隨之重新坦然落座。
徐鳳年開門見山問道:“本王很好奇,是哪位大人物促成郡主此行南下?”
她也直截了當回答道:“正是太子殿下。”
徐鳳年並沒有太多意外,嗯了一聲,“那麼他到底開出了多大的價格,來買你們北莽皇帝的寶座?”
樊白奴搖頭道:“王爺這句話就說得偏頗了,將來北莽龍椅誰來坐,王爺今日做出的決定,確實會有不小影響,但還不至於到達王爺言下之意的那種地步。”
徐鳳年笑道:“不至於?那麼郡主冒著殺頭的風險來北涼做什麼,喝西北風?”
樊白奴欲言又止。
那位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專心煮茶的婢女,分壺完畢,本該奉茶,只是不敢打擾雙方,顯得有些為難。
徐鳳年適時解圍道:“郡主,這是今年的春神湖新茶,你嘗一嘗,不過涼州不比陵州,井水都不多,更別提去找山林甘泉,所以郡主將就著喝。”
樊白奴接出三指接過那七分滿的茶杯,低頭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