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衣衛士身影一晃捏住錦瑟兩頰,動作雖快,錦瑟口裡已經鮮血如湧。
端王神色不動,道:“想死?”
錦瑟拼命掙扎,如瀕死的小小飛蛾。
端王點了點頭:“好,我讓你死。”冷笑著一揮手,侍衛們把錦瑟拖出了水牢。
地牢外仍在下雪,鵝毛般的雪花從漆黑的天幕上落下,已堆了厚厚一層。錦瑟被侍衛們按著跪在地上,冰寒一點點滲進衣服裡,膝蓋疼如針刺。天上突然亮了一下,錦瑟木然抬頭,看見一朵朵碩大的煙花在天上爆炸,爆炸聲緊接著此起彼伏地響起。錦瑟木然想:“原來又是除夕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端王是在上元燈節,也是這樣寒冷的夜,天上也是這樣異彩紛呈的絢麗景緻。煙花的壽命很短,一剎那的光華四射後便陷入無邊的黑暗。錦瑟心裡似寒似熱,卻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這煙花一樣,立刻就要陷入無邊的黑暗中了。煙花死後,化成灰飄散於空氣中,他死後呢?少爺會知道他死在這裡了嗎?少爺會來找他嗎?最好不要……就這樣默默地死了吧。少爺不知道,就不會傷心,就不會來找他,就不會有危險……不知道少爺平安脫險了沒有?
下巴突然被人挑了起來。
錦瑟茫然抬頭。
端王冷笑:“何不說說最後的遺言?”
錦瑟怔了怔,閉上眼睛說:“我……我很想……很想……”很想什麼呢?他想起了吳興城裡的小樓,小樓下有柳樹,有荷塘,有紅色的大鯉魚,梨樹下有他親手埋的梨花白釀,他還想起了少爺的白馬、弓箭,想起了抱朴寺前長長的石階山路、一掛掛的桂花,想起少爺似笑非笑的臉和親吻他時溫柔的表情。
錦瑟不由得輕輕笑了一下。他知道從今往後再也不用吃苦了,再也不用牽掛煎熬了,他的人不能回江南,死了變成鬼就再沒有人能管得住他了,死了他就自由了,就能回江南了,就能回家了。
“我想……回家……”錦瑟喃喃。吳興城裡有他曾經擁有的一切,有他一生所有的夢想與甜蜜。
端王冰冷的眼中升起異樣的煩躁,陡然,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把手從錦瑟臉上抽走了,厲聲喝道:“埋了他!”
侍衛拖起錦瑟推到一個新挖的深坑前。坑裡已安置了薄棺一口,侍衛們在錦瑟背上粗魯地推了一把,錦瑟便一頭跌了下去。棺蓋壓下來時,錦瑟平靜如水的心裡不由得起了一絲驚懼,下意識地伸手扳住棺木,一名侍衛抽劍砍下,錦瑟慘叫一聲,左手四根手指的指節如萎落的白花一般跌在棺木外,鮮血頓時飛濺開。錦瑟疼得幾乎昏厥過去,不由得縮了手,棺蓋便沉重地壓下去,砰砰砰釘上長釘,一剷剷的土夾雜著冰雪滾滾而落,墊得和四周齊平了,侍衛們上去一陣亂踩,等踩得平實了,退回端王身邊聽命。
長相守 46
端王望著漆黑的夜空,眼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感情。許久,他冷冷吩咐:“派人去見胡彥之,讓他放話出去,古越裳要找的人在我手中,古越裳若想把人要回來,就闖一闖端王府後的百絕劍陣。”
一名侍衛低諾一聲,躬身離開。
端王沒來由的又是一陣煩躁,起身拂袖而去。
寢居里點著手臂粗的紅燭,一掬掬的淚從修長燭身上淌下聚成儼儼的一團,晶瑩堆疊,像是從心臟裡新鮮滴下的心血。端王怔怔看著,摳了一團在掌心裡揉捏,燭光浮動,漣漪般閃動的光暈裡浮出一張清秀的少年面龐,初看時平常,越看越覺得驚人的漂亮,眉眼含笑,眸若含珠,光彩照人。他看得出神,低喚道:“卓泠……”話一出口先驚了自己,燭光中的人影也遽然消失。
端王低哼一聲,突然用手捂住左胸。像是一把利刃砍在胸上,一絲割痛正從胸口撕裂開,他佝僂著腰慢慢屈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