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很瘦,以至於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大了不止一號。若忽略掉他頂著的一頭灰白及肩發,夏墨瞧去,甚至會以為這人是個還在發育期,沒長出喉結的孩子。
他扭頭見蕭惜緣對這人的出現並沒有表現出吃驚,想來應該是她找來的人。
男子聽見有動靜,將臉轉過去對著他們,只不過他的頭髮厚且長,頭髮遮住眼睛,不知道他具體在看誰。
然後他輕晃了晃那小密封袋,用他那宛如破鑼嗓子般的沙啞聲音說:“小姑娘~哪來的好東西?”說的時候帶著詭異的笑意。
蕭惜緣走到他跟前,半點沒犯怵:“有多好呢,老朱?”
夏墨趁她與老朱面對面時,繞到桌子另一邊,掃視著桌上幾十個密封袋,耳朵還是豎起聽他們講話。
老朱笑意更深:“神仙香。”
“魂兒晃?”老朱聲音還未全落,夏墨接上了話。
老朱被他聲音吸引,轉過頭。夏墨是站在燈旁邊稍暗的那一塊,老朱隔著桌子看不太清,於是他撥開擋在自己眼前的毛躁頭髮,別到耳後,撥開頭髮時露出了左額角的一塊彈孔疤。他身子朝夏墨那邊前傾,湊過來就是一股濃重的菸草味道,一看就是個老煙槍
“同道中人?”語氣裡帶著一些興奮。像是常年孤獨的瘋子遇見了知己。
“略知皮毛。”
然,老朱一臉不信,嘖嘖兩聲。
“現在的小孩兒,不誠實。”誰沒事兒琢磨那些東西,肯定是心術不正!
夏墨與老朱的話觸碰到了蕭惜緣的知識盲區,她難得露出了迷茫的神態。
“魂兒晃...是什麼?”
夏墨不太想解釋,但又礙於情面,便只好開口簡單解答:“魂兒晃,一年生草本植物,葉片寬大似榆樹葉。喜陰怕熱,多長於山腳背陰處的爛泥沼澤或者臨水而生。將其根部細須與清水一道烹煮,服下後可以造成暫時的神經麻痺。舊時山裡的獵戶靠它打獵。不過因為長相普通,且只有根部有效用,基本上是被歸類於雜草那類。”因為可代替它效用的草藥太多,即便去翻藥典也未必查得到,屬於寧城這邊老輩的野方子,出了這一片估計都沒人知道。
老朱聽夏墨的那番解釋,對這個孩子怪感興趣。感興趣就心情好,便難得不吝嗇,對蕭惜緣接著補充:“說是雜草也有點太狠了,人家好歹也風光過的。”他撥開桌上那堆袋子,一屁股坐在桌上,穿著老北京黑布鞋的腳翹得老高,“這往前倒個兩三輩,民國初期,局勢未穩,內鬥未止外敵又侵。雖說西醫開始引進國內,但到底沒辦法立刻追上國外的發展,大地方還好,小地方藥品短缺成了常態。除了消炎藥,麻醉止痛的藥也是短缺品。外來的東西拿不到,就只能從內部著手,這留過洋的醫生就把目光放到這魂兒晃草身上。以蒸餾萃取的法子取出濃縮液,輔以甘草陳皮類的草藥,製成口服糖漿,用於麻醉。這麼一來,成本低下來,產量還增多,在平民堆裡,也算是一時風頭無兩,造福多人了。後來他們還覺得魂兒晃這名字土氣,認為登不上臺面,還給取了個自認為風雅的名字——醉黃粱。”咬文嚼字,拗口。
不知為何,夏墨總覺著老朱這段前因在哪兒看到過。他講了興起,那麼接下來便是隕落。夏墨憑著早些年所瞭解過的,延續他的話語。
“藥雖暢銷,但弊端也很快顯露出來,提取液的劑量難以控制,稍有不慎就會麻痺神經過度,對人造成藥物過敏性休克。且它也有其他麻醉劑的通病——易上癮。”再加上藥品某種程度是暴利行業。在官方推出的特效藥之後,私下裡瞞著他們出了別的藥品,在當時權勢比命大的那個時代,這類眼中釘是絕對不會被容忍的。
因此這醉黃粱也真的是應了這名字,黃粱一夢,風光來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