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老闆讓我去殺個人。”
在庭院裡的役木下有個灰色的仿中式假燈,石墩子很厚重,粗糙的石燈罩上有一層薄薄的冰已然融化,蓄了一些積水。
役木下有個螞蟻窩,它們看來是這裡的老住民了,憑藉敏銳的觸覺開闢出一條道路,終點是九月腳下的幾粒米捏成的一小團食物。
“老闆不是每次都讓你去殺人嘛,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坐在廊前絕對稱不上美麗的女人,剛進入中年,但臉上的皺紋已經很多了,她不是九月的親生媽媽,而是一個圈養者,監督者。
九月心裡明白,但她依然把喬木舞香這個監督者當成母親看待,以彌補心裡缺失太多的愛,這樣才能夠讓她更溫暖一些,尋找些存在的意義。
因為大家都有媽媽,她也想有一個。
“可這次不一樣,我有可能回不來了。”九月又說,她依然蹲在地面上,全神貫注的盯著螞蟻努力的爬到自己的腳下。
“那好。”廊前的喬木舞香舀了一瓢清水,細緻的淋在面前的盆栽上,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好像轉瞬間就接受了九月這句話其中的含義,一點也不在乎。
“屍首都帶不回來哎。”九月鼓動了一下兩腮,牙齒潤著自己的舌頭,擠出來一些唾液,“tui”的一下子吐在辛苦趕路的螞蟻身上,頃刻間就把猝不及防的螞蟻淹沒掉。
她很有興趣的看著它在粘稠的唾液中掙扎,然後拿出個樹枝把它拯救出來,再站起身。
九月慢慢的邁步到庭院最中央的位置,行了一個大禮,額頭緊密的貼在地面的鵝卵石上。
她站起身來,臉頰上徹底沒有了任何表情,越過喬木舞香,從牆壁上拿下來一把橫躺著的黑色武士刀。
九月窸窸窣窣的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具滿滿都是疤痕的肉體,這些已然痊癒的傷口看起來仍舊可怕,最長的一道從後脖左側至右側的腰下,她當時被砍之後表層的面板都翻了出來,露出粉紅色的肌層,流血差點致死。
九月憑藉頑強的生命力活了下來,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幹嘛要那麼努力的活著,因為最終結局都是要死的。她自幼年被灌輸的概念就是為了老闆慷慨的赴死,到達生命終點的天國。
那裡沒有痛苦,沒有哀傷,不會孤單,終日有人陪伴,是永恆的樂園。
這種扯淡的精神控制,紮根在每一個死士的心裡。
明白了,我是為了到達生命的樂園,才活了下來。
九月這樣想著。她不敢丟棄掉這個概念,哪怕是錯的,人生需要信念才能活下去。
她離開了庭院,朝著遠處走去,北海道邊陲小鎮的門外,有人在等她。
院裡的木門大敞著,喬木舞美依舊在澆花,她不為所動。
遠在數千裡之外,江城不知道有著一批人正蜂擁跨過遼闊的華夏版圖朝著嵐京悍不畏死的前進,他們要以生命的代價換取大國的明天,也許這種觀念錯到離譜。
可站在這群死士們的立場,他們是對的。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有時候是一道精緻的灰色,這灰色中蟄伏著無數等待振翅飛起的昆蟲,他們信仰這灰色如同珍愛自己的生命。
所以這場爭鬥不分對錯,只有贏家和輸家。
九月目前在乘坐飛機從北海道的機場騰空而起的時候,她並不知道暗殺江城的人有很多,她只是其中一個,這個傻的要死的霓虹姑娘腦子裡只有殺與被殺的概念。
與從大洋彼岸吹來的寒風擾亂溫暖的洋流一樣,江城安穩平靜的生活至此被徹底終結掉。
這是他生命中最後平淡溫馨的幾天,往後這個世界的風雨終於如同巨獸從地底竄出來亮出鋒利的獠牙一般清晰可見,而且永不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