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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裡有某種東西正在離他而去。內心深處,那個缺失的地方越來越大,而邪惡與慾望正如狂潮一般奔湧而來,要將他淹沒。

他的這幾十年,不僅在和天下作戰,也在和自己作戰。現在,他即將站在天下之巔,感到的卻不是勝利者和征服者的狂喜與滿足,而是如失敗者一樣的憂慮與狂躁。

這到底是為什麼?

在戰場上擁有狼一般嗅覺的他,對這場隱秘的&ldo;戰爭&rdo;卻束手無策。他甚至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更不用說去戰而勝之。每到這時候,他只能下意識地想起張惠。

看盡了天涯的風沙,流光了仇人的鮮血,他需要找回自己內心的平衡。他從來沒有這樣急迫地需要她。那頭野獸正心裡怒吼,一步步向他逼近,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

他忽然有些害怕。也許,當人性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即使是如他這樣的人,也突然想回頭看一看,試圖挽留住內心最後的那抹亮光。

回到張惠身邊,或許是他現在唯一的辦法。

朱溫帶著他的衛隊風一般地衝出了洛陽。人們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面&ldo;朱&rdo;字大旗從城中閃電般地掠過,一路向東。

不知道哪裡又起了戰火,人們這樣以為。

只有朱溫心裡清楚,這是他即將開始最為瘋狂的人生前一次本能的自我救贖,這是他即將完全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次掙扎。

戰火確實在燃燒,正在這個天下人都畏懼的梟雄內心深處熊熊燃燒。

2.心牆

急於回家的朱溫還在路上就遭到了沉重打擊。

噩耗傳來,他最喜愛的兒子朱友裕病重,在黎園(今陝西淳化縣)去世。

朱友裕是朱溫與張惠的長子,父親的勇猛兇悍和母親的聰慧溫婉在他身上奇妙地結合在一起。他初登戰陣就以高超的箭術讓李克用讚不絕口,領兵作戰時又屢屢擔任先鋒,戰功累累。而在他治理許州期間,勤於政務,招撫流散,短短時間便增戶三萬餘,充分顯示了他的才幹。

最可貴的是,和朱溫的其他幾個兒子不同,朱友裕為人低調,待人寬厚,待兵如子,頗得將士之心。朱溫與張惠都對這個智勇雙全,老成持重的兒子寄予重望。

朱友裕時任鎮國軍節度使,正領軍出兵邠州,討伐楊崇本。沒想到剛到黎園便突然患病,病勢兇猛,很快死於軍中。

朱溫痛不欲生。這兩年,他風頭直逼宇內,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對他的家庭來說,卻似流年不利。短短時間內,兩個侄兒朱友寧、朱友倫先後死於非命,現在長子朱友裕年紀輕輕便病重而亡。而愛妻張惠也是病體纏身,身體每況愈下。

難道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

他覺得一團烈火在心頭燃燒,灼得他心亂如麻,焦躁難耐。即使是一個普通人,老年喪子也是一件令人痛不欲生的事。就算他是權傾天下的朱溫,他還是感到難以承受之痛。

剩下的幾個兒子要麼心術不正,要麼自以為是,這讓朱家今後何去何從?

他已經刀口舔血了三十年。這三十年,他每一天都在和強敵搏殺,每一夜都在魔鬼切牌,多少戰士成白骨,多少人頭落地,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但他正在飛快地老去,甚至還沒有觸及權利的巔峰,卻已經隱隱嗅到了沒落的味道。

朱溫感到頭腦裡一片亂麻。他什麼都不敢再想了,只盼趕緊回到張惠身邊。

他的女人具有神奇的魔力,只要在她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馬蹄聲越發激越。這支馬隊旋風一般穿過蒼茫原野,掠過高山大河,像箭一般射向那座叫汴州的城市。

那裡,有他需要的希望,還有可以治癒他狂亂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