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這場戰火考驗的很久以前,她與他也曾經隔著層層的飄雪和迷霧對視,只是那時候的背景,不是驛站土牆的樸素,而是碧波池天香園的奢靡。
不過是短短的幾年之前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卻好像是上一輩子那樣的遙遠。
那個時候,還是在大齊的宮廷之中,在那漫長得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宮牆之內。那個時候,他看起來還是明朗生疏,而她是清冷淡漠,怎麼會想到有這樣的一天,他們也會如同尋常朋友一般,這樣自然地相對而立,用平和的態度說起各種各樣的事務。
在廣闊的大草原上,彷彿心胸也跟著腳下無盡的草原寬廣起來,彷彿那些仇恨也縹緲遙遠起來,在連綿不斷的戰火中,在生死一線的追擊時,在雲淡風輕的月色裡,逐漸隱藏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讓人或者無意的,或者刻意的,不去注意它。
可是在臨近京城的時候,這一切卻又被重新翻了出來,就像是春日的雜草,在太陽的照耀下,其上的冰雪迅速融化,透露出茁壯的生命力來,讓人恍然發現,它並未消失,也從未減弱,它只是被那吹過草原的風,被那照耀沙場的月,暫時地掩蓋住了。越靠近京城,越靠近那個一切糾結著的地方,它就越發明瞭,重新開始啃噬著她的內心。
兩人都沒有說話,雪花在他們的身邊不斷地飄舞、盤旋、墜落。
“明天一早,我們就要進城了。”倪廷宣的視線低垂下去,終於說出口。然後抬頭看著蘇謐,彷彿在等待著什麼重要的決斷。
蘇謐已經明白了他的憂慮。
從驛站半掩的門縫向外望去,隱約可見外面漫長的道路,在月色的灑照下無盡地延伸著……
前面就是京城了啊,隱約之間,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希望這條路永遠地走下去,雖然這一路上,天氣是如此的寒冷。
“關於我的事情是怎樣安排的?”她還是問出口了,波光瀲灩的眸子忍不住帶著幾分閃爍地看著眼前的人,她有些好奇,他會怎樣選擇。
“剛剛傳遞上去的入城文書裡面並沒有提到你。”倪廷宣回答道,神色有幾分遊移不定,迴避著她的視線,他終於還是輕聲問道,“你是準備回宮嗎?”
這個問題出口的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跳已經停止了。
這些天以來,兩人相伴的車駕從遙遠的息京,走過綿延的山脈,走過雄偉的居禹關,終於走到這個距離大齊京城最近的驛站裡。
這一路上有無數的機會,讓他開口詢問,讓他可以安排下一步的動作。可是他不敢問,不敢聆聽那個讓他萬劫不復的答案,不敢去面對最終選擇的那一刻,因為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選擇的權利不在他的手中。
他不問,她也不說。
兩人就在異乎尋常的默契之中以異樣沉默的姿態走完了這一路。
可是再怎樣漫長的道路都有到頭的那一天。
明天,就在明天,他們就要踏入大齊的京城,那個他們最初相見的地方,也是給予他們最深遠的隔閡的地方。
蘇謐仰頭看著連綿不斷從天而降的雪花,黑沉沉的天幕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將所有的愛與恨,所有的情意與猶疑,還有這個世間的所有光芒,都吸進了這個看不見的深淵裡。
他們之間的隔閡,何止是那高深的城牆,綿延的宮門,生疏的名分……
她與他之間相隔的,是深深刻印在骨子裡面的仇恨,是埋藏在血脈深處的清冷。
兒女情長的意境又怎麼能比得上血脈相連的至親的鮮血?
她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的所有。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知道了自己隱藏的最深的仇恨,知道了自己到現在為止所作所為的一切,他會怎麼想,還會用這樣純粹真摯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