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的笑，不是高興，而是寂寞和孤苦。

一旁的老太監嘆了一聲，笑著說：“哎呀，皇上您又贏了。如果我當初不走這一步棋多好，說不定贏的會是我。”

自從旻澤不再臨朝而幽居在這裡以後，一直是這個老太監陳公公在陪著他，或是下下棋，或是澆澆花，或是說說話聊聊當年……陳公公對皇帝忠心耿耿，並沒有因為他的落寞而像別人一樣又去逢迎新主。

陳公公一笑，一口脫落大半的牙就露了出來。

旻澤笑了笑，說：“玩遊戲就要遵循規則，勝了就是勝了，敗了就是敗了，沒有什麼如果。就像咱們君臣下棋，一著不慎，全盤皆輸。你說說，這能怨誰呢？都怪你自己呀，你自己不小心，你自己不爭氣，被我鑽了空子，贏了你。你要服輸！”

“是是是，都是奴才糊塗，還是皇上聖明呀，老奴和皇上也算是下了半輩子棋，從來就沒贏過皇上。——皇上，您看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該……”

旻澤站起身，抬眼望了望窗外無盡的夜色，嘆息到：“哎，又是一個漫長的夜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天亮。老了，越來越怕夜了，實在是太長太長。”

他們這一個皇帝一個太監兀自自顧自的說話，完全忘記了還默默站立在一邊，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木蘭芷。似乎現在的怡心苑，只是他們主僕二人的獨角戲。

“皇上，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木蘭芷問。她知道，旻澤此時的心裡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與其說他這是身經鉅變後的從容，倒不如說是力不從心的無奈。

“你不就是想要一道聖旨嗎？我答應不答應，有什麼關係。”旻澤依然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皇上，這都是皇太后的意思，毒死旻信和旻浩，殺了旻浩，都是要完成她老人家的意願。至於尚陽呢，把她嫁到小石國，也是為了兩國的長久和平。我們烏雞國自古就是以孝義治天下，皇太后剛剛駕崩，我建議皇上去為她守陵幾年，也是給天下立個榜樣。所以說，這一道聖旨，你必須得下，這都是為了咱們烏雞國長治久安。——皇上，小石國現在就在我們邊境陳兵百萬，如果他們揮師南下，只恐怕整個烏雞國都會煙消雲散……”

“你不要再說了。陳公公，去擬旨昭告全國，三個皇子奉為忠孝王，陪陵皇太后。尚陽公主賜婚小石國。朕，朕自即日起，退位。朝中之事，囑託皇后全領。”旻澤說完，便轉身回房去了。

“皇上！”陳公公‘噗通’雙膝跪地，老淚橫流。他實在不理解，以往強盛的烏雞國怎麼說沒就沒了？以後這個國家的主人就是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了？他看著皇上遠去的背影，心緒萬千，卻說也說不清楚。

旻澤的心當然不會平靜，一個國家就這樣在自己手裡滅亡，他不配為一國之君；皇家的子孫一個個倒在敵人的屠刀之下，他卻根本無力保護，他不配為子女的父親；甚至自己的年邁的母親也不能倖免，他不配為人兒女……他還能做什麼呢？他也只能作為一個行屍走肉暫且苟活於世間罷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木偶，可他如果不做木偶，也許烏雞國的百姓就真的要生靈塗炭了。所以，他選擇了忍讓，讓木蘭芷想得到的都可以得到，退讓也許可以避免這萬里錦繡河山慘遭荼毒。

他的生命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的國家也不再有任何的希望，他由一個君臨天下、四方朝賀的國君，淪落到如今的孤家寡人，他又能埋怨誰呢？鬥爭，也是一盤棋，輸了就是輸了，輸的一方就必須接受結局，不管你願意不願意。

他生不如死，他會永遠的活在自責之中，會永遠的沉浸於痛苦和對自己子女的緬懷——顯然，這也是木蘭芷不會讓他死的最大原因。

夜色將整個皇宮吞沒，一場鬥爭終於結束了……書包　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