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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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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8)

20世紀五十年代寧城紡織業興起,絲廠棉麻廠針織廠三足鼎立,是寧城產業的排頭兵,寧城人最津津樂道的三隻鐵飯碗。九十年代以後,幾大廠子效益逐年下滑,從巔峰轉入下坡路,加上三角債務糾纏,境況大不如前。

絲廠職工的感受尤為真切。早年購置生活用品或結婚三大件,職工們首選市百貨公司,買的是響噹噹的國產名牌,質量過硬,經久耐用。如今百貨公司翻修,變成百貨大樓,價格也水漲船高,令職工們望塵莫及。一點工資花起來縮手縮腳,他們只能去照顧小攤生意,買些次等的便宜貨。

以往逢年過節,人人兜裡揣著手裡提著滿載而歸。職工們一度笑稱,除了女人,廠子什麼都發。現在眼巴巴地盼元旦盼春節,盼到手的東西越來越少,聊等於無。

翻開報紙,開啟電視,針砭國企的報道一茬接一茬,如地裡割不完的韭菜,往日標兵淪為今日詬病。“兼併破產下崗”新鮮詞彙不斷冒出來,絲廠職工再也不能高枕無憂。傳言四起,人心惶惶。

不過,千年來偏安一隅,天高皇帝遠的歷史經驗,又讓他們心存僥倖,總不相信颶風會從山外吹進來。職工們強顏歡笑,耐著性子安慰別人,也從別人那裡得到一點安慰。

春節期間,“紫氣東來鶯歌燕舞”之類充滿浪漫情懷的傳統對聯,大批退出歷史舞臺,“招財進寶”大量湧現在宿舍門戶上。祈願歸祈願,財寶未進門,必須節衣縮食地過。團年飯的名單精簡到三五至親,做菜要精緻,用量要節制。有錢過有錢的生活,沒錢作沒錢的打算,過日子還是得倚賴祖上傳下的至理名言。

明榮夫婦為絲廠效力三十年,勤勤懇懇,安分守紀,以為日子就這麼四平八穩過到老了,衣食無憂之餘,原本還有點庸碌一生的小小遺憾。眼瞅著廠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氣,夫妻倆驟然驚覺,人到中年,安穩比什麼都重要。

明榮每天中午二兩酒,晚上二兩酒,獨酌慢飲,想到在廠子無所事事就唉聲嘆氣。張茉芬拿著一塊抹布到處擦,彷彿屋子裡佈滿灰塵,擦也擦不盡。

明夷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房客,沒有人過問她的學習,畢業後的打算。旅館提供吃住,尚有利可圖。她的父母做的是賠本生意,苦悶地揹著一個包袱,不做半點指望。

陽臺上的*長期缺乏照料,本是盛放季節,枯的枯,敗的敗,僅剩一枝勉力支撐。細長的莖,葉片瘦小,開出一朵蒼白的花。一個屋子劃分成三個世界,各不關聯,不通有無。三個全封閉的世界。

楊希華在絲廠宿舍外守株待兔,等了五天,總算見到明夷。絲廠的敗落她有耳聞,現今生活消費普漲,明榮夫婦靠一點死工資,既要對付家庭開支,又要供明夷上學,肯定捉襟見肘。這給了她一個見面的理由。她知道她是不受歡迎的人,因此儘量避免跟明榮夫婦碰面,想單獨跟明夷談。

明夷看一眼遞來的存摺,又看了看她的生母,駝灰色短呢大衣,黑色羊絨裙。親人離世的傷痛隨年月癒合,她的生母不再悽惶,膚色白皙,面如滿月,一個雍容的女人。出手也同樣的大方,一萬元,她的父母一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這筆錢。

“你丈夫去世,家中有老有小,還是自己留著好了。”明夷的話聽似關切,又異常疏遠。

楊希華勉強笑了笑,說:“回寧城前,我和你爸在南方做了幾年生意,有些積蓄。如今在寧城開服裝店,收入還不錯。倒是你養父母的單位不容樂觀,聽說工資都快發不出了。他們養大你不容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當年他們將棄嬰點選在絲廠宿舍,大概也經過考量,絲廠是老牌國企,收入穩定,福利好。小孩被這裡的人家收養,溫飽起碼不成問題。他們悄悄丟下她,附帶一張紙條,她的生辰八字